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雲散高唐 | 上頁 下頁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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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任不知道。他沒有想過要問她個為什麼。 「因為我當年求死,而她卻執意要我活下去。」她大聲地、毫不停頓地說,「她也是為了保護我。你知我當年為什麼求死?因為我被俘虜到青夔國,又不幸落入武襄的手中。哈哈,你難道沒有發現麼?我不是處子啊。武襄,就是你的父親,是他侮辱了我!現在你竟然要娶我為妃,你就不怕亂倫麼?」 一口氣說出的,真的是一口氣說出的。不是這樣的氣急之下,她都不知道能以何等方式說出來,那樣慘痛的過往。 清任背立在她的門檻上,紋絲不動。夕陽映著他精緻光潔的白袍,如血染般刺眼。他聽見瑤瑤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像是哭得凝噎,又像是笑得喘不過氣。 時間仿佛停滯了很久。 「我知道啊。」清任輕描淡寫地說,語聲聽起來虛無縹緲,「我父親好色。我早就想到,你恐怕也曾經是他的女人之一。不過這有什麼關係。」 他慢慢地向她走過來,一步一句,逼到她眼前。他的臉因為痛楚而變形,眼角眉梢的纏綿悱惻,都散發著生鐵的腥氣。 「父親他,死都死了。現在你只屬我……」他輕輕托起她尖尖的下巴頦兒,手指尖滾燙而戰慄,「要說亂倫,不是都已經亂過了嗎?」 瑤瑤心想,他真的瘋了嗎? 「反正,我只喜歡你,我可以不在乎那些事情。」他竭力溫存的笑容下面,一股激流在狼奔豸突,異常猙獰,「真的,我才不在乎呢!」 瑤瑤歎了一聲,閉上了眼,「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 他頹然放下手,轉身沖出了蒼梧苑。並沒有人看見,年輕的青王臉上,難以抑制的淚水奪眶而出,洩露了他幾近崩潰的情緒。 夔曆三百九十四年秋,青王清任下旨,冊封首輔慶延年之女慶拂蘭為夔後,白定侯之女白雍容為春妃,蘭台校書郎官采夢溪之女采藍為夏妃,龍淵閣大學士時晦明之女時香蘿為秋妃,帝都富商漣源之女漣貝葉為冬妃,各授聘禮,賜文書印璽。大巫親自觀星卜卦,擇選吉日,定於年底大婚。 另外有一樁事情,就是冊封前冰什彌亞公主瑤姬為祝南公主,府邸俸祿同長公主,另賜高唐廟為公主靜養清修之所。 她伏地跪拜,感謝青王隆恩,並恭恭敬敬地領取了公主的書冊,臉上掛著一縷慘淡的微笑。 清任的決定,使得人們議論紛紛。 之前口碑甚好的白侯小姐白雍容,只封春妃,為四妃之長。而受封夔後的慶氏女子慶拂蘭,論容貌,論才能,論人品,都不能與白雍容相比。但是,知情的人卻說,青王這個決定在情在理。 清任得以誅殺湘夫人一党,承襲王位,靠的是大巫的支持。然而公子清任的母親息夫人本來是異族王后,雖然受青王武襄寵愛,但實際身份卻只是俘虜女奴,非常低微。這樣出身的公子,大巫從來是看不上眼的。為什麼獨獨肯幫公子清任的忙呢?只因為大巫和綿州巨族慶氏有著密切的關係。而綿州慶氏雖不如白定侯一家顯赫,卻是最早把寶押在公子清任身上的那一批門閥貴族的首領。是以如今清任初登玉座,形勢撲朔迷離。要擺平政局,依然離不了大巫的支持,也就依然不能得罪綿州慶氏。所以立慶拂蘭為後也就是情理之中。 另一方面,白雍容的家族雖然遠在海疆,卻聲威遠揚,掌握著青夔最強大的一支軍隊。雖然他們是青王清任多年的心腹知交,彼此禍福相倚,但眼下青王卻不能任由他們的勢力獨大。何況即位之初便過於扶持武將,將招致朝中貴族不滿。清任估摸過分寸。白定侯畢竟是他自己人,他或許對這個結果有所不滿,但也絕對不至於翻臉。另外還有一說,白雍容在海疆,多年隨軍征戰,留下一身傷病,如今終年蔫在家裡養病,病都養家了。要她母儀天下,恐怕也是力不從心。白家對此心知肚明,所以對於這個後位,亦不如慶家那麼期待。 另外三個妃子雖不足道,卻也是精心安排的。納大學士千金,安撫了文官和學者們,納富商家的碧玉,垂顧了勢力日趨強大的商旅。也不能個個都那麼有來頭,個個都勢均力敵,於是納了夏妃。據說這個下級官員的女兒能得主上垂青,全因其脾氣溫和隱忍,態度賢惠樸拙,在帝都的閨門中都是大大出名的。 所以,後妃的選擇雖然微妙,卻是青王清任仔細剖析利弊之後,得出的最妥當的決定。所以朝野上下各派勢力權衡之後,總算皆大歡喜,並無異議。 然而,另一樁事情,公然冊封異族女子,卻令人覺得過分。雖然看起來,只是個收買冰族遺民的懷柔手段,也足以使得大巫那一派的人生氣了。大巫不可能忘記在天街上,那個女子公然的睥睨和挑釁。 何況早有傳言,這個亡國公主,清任本來是想納為後妃的。如果真的收入後宮,也算說得過去,畢竟清任的父親武襄,就在四妃之外納過無數被征服異族女子。 可是清任又不曾那麼做。 外頭議論紛紛。只有瑤瑤自己知道這是為什麼。清任得不到她,也不放她自由。而她自己,只能選擇沉默。 高唐廟的修繕工程已經完畢。領旨的那一日,天黑後,她趁夜啟程。依舊坐了青布小車,離開短暫留居的蒼梧苑,離開宮廷,順著長長的天街,回到城北那個偏僻的角落裡。 廟宇重修之後,顯得氣宇軒昂。院中樹影婆娑,藤蘿嫋嫋,奇花異草,香氣撲鼻。惟一不曾改變的是那座黑塔,黑黢黢地站開一步之遙,獨自兀立在鉛沉的天空下,猶如一個經年喑啞的囚徒。她走回塔中,抬頭仰望,塔頂窄小的那一方窗上,依舊有冷白的月,零落的星,還有遼遠的風在緩緩瀉下。 「公主,我們回來了。」青裙的傀儡從黑塔的陰影裡走了出來,坐在她身邊,握著她冰涼的手,低聲訴說。 「是的,又只有我們兩個了,薜荔。」瑤瑤喃喃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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