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仙俠 > 啞舍Ⅳ | 上頁 下頁
三十六


  不同於身上衣衫髒汙,這名年輕男子的臉容極為乾淨,豐神俊朗,長眉白膚,就如同是一幅清麗淡雅的水墨畫般雋秀無雙。只是他的眉心之處,有一道猙獰的暗紅色疤痕,完全破壞了他的面相,令人唏噓惋惜,而且他雙目之上蒙著一塊黑布條,顯然是眼睛有礙,已然瞎了。

  但這樣的男子,即便是隨意地箕坐在牆角,滿身塵土,長髮曳地,也絕對遮不住渾身卓爾不群的氣質光彩。還有人注意到這青年身上破爛的衣衫,竟是一件奇怪的道服,看不清原本顏色的湖紗道袍,交領大袖,還繡有周易的八種卦象,用一種神秘的方法排列著。

  「你二師兄不在。」這名年輕的道人微微地歎了口氣,難掩面上的失望,「我就說我們下山的日子不是黃道吉日,要再算算卦象你又等不及了,唉。」

  「什麼?!居然不在?你確定?」湯遠頓時暴跳如雷,他們師徒倆容易嗎?從大山裡足足走了半年多才到了這大城市,費盡千辛萬苦,經歷都可以媲美唐僧去西天取經了!結果居然告訴他想找的人不在?

  湯遠急吼吼地追問道:「你看清楚了嗎?那店裡不是有兩個人嗎?都不是我二師兄?」湯遠知道這便宜師父雖然沒有睜眼,但確確實實是能看得到的。喏,換句時髦的話,應該是用什麼靈識感應到的。

  「都不是啊。」撫摸著蛇簍中爬出來纏繞在他指尖的小白蛇,年輕的道人也很悵然。他感到封印趙高的封神陣被破了之後,第一反應不是前去瞭解情況,而是想要找其他人推卸責任。畢竟他生性懶惰,早已經不復年輕時的熱血了。不用多想他就決定,能接手這爛攤子的自然是他的二弟子。

  沒錯,他一直都知道他二弟子還活著,但卻沒讓對方知曉過自己的存在。

  湯遠焦躁地扒拉了兩下許久沒剪的頭髮,脾氣不好地嘟嚷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切,還以為見到二師兄。能蹭頓大餐吃呢!」

  「只好回去吧,這半年都沒出過什麼亂子,應該不會發生什麼意外吧。天道自有其運轉的規則。」年輕的道人輕咳了一聲,很不負責任地表示他什麼都不管了。

  「你是說……我們……原路……返回?」

  湯遠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裡逼出來,整個人都不好了。本來他就不應該對這個便宜師父抱什麼太大希望,來找這個素未謀面的二師兄,恐怕也是想把那個什麼燙手山芋丟出去。現在丟不出去了,乾脆就拍拍手當沒這一回事?任憑這山芋啪嘰一聲掉在地上也無所謂?

  而且這一路他們,基本上就是一段一段路坐大巴或者直接走過來的!更悲催的是這個吃貨師父還走一路吃一路,而且居然還不帶足夠的錢,當真是兩袖清風!他們連旅館都沒去住過!睡得最多的就是天橋底下!現在竟然還告訴他要這樣原路返回?!

  湯遠覺得自己當真是誤上賊船,他這個年紀應該是每天無憂無慮地背著書包上學校!而不是跟著這精神有毛病的師父四處流浪啊喂!

  年輕的道人無辜地眨了兩下眼睛,用一種很無奈的語氣喟然道:「沒辦法啊小湯圓,誰讓最近幾十年,到哪裡做什麼事都需要一個什麼叫身份證的東西,無證寸步難行啊!你以為我想在山中隱居嗎?什麼都吃不到……」最後抱怨的話語在小徒弟怒其不爭地目光下慢慢變低,化為口水吞咽下肚。

  「你不是早八百年就辟穀了嗎!還惦記什麼吃啊!」湯遠憤怒地咆哮著。

  小湯遠的咆哮聲讓剛剛邁出啞舍店鋪的胡亥下意識地朝這邊看了一眼,但隨後也沒太在意地打起黑傘離開。

  只是剛走了兩步,他忽然想起來那個被小孩子拽著領子一臉無奈的年輕人,好像有些面熟。

  胡亥回過頭去,原本那個有著一大一小兩個人影的牆角已經空無一人,連地上的硬幣也被拿走了,消失得一乾二淨。

  (四)

  公元前210年秦始皇三十七年

  已經及冠的胡亥獨坐在車駕之中,他的面前有個沒有打開的錦盒,在錦盒之內放著的,就是那個司南杓。

  自從孫朔死後,胡亥換了好幾任的內侍,每一任都被他喚作孫朔,可惜再沒有一個人能像最開始的那個孫朔一樣,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這個司南杓當初是讓孫朔收了起來的,但在這回隨父皇出巡前,他現在的內侍清理私庫的時候發現了,他也就隨手帶了出來。

  只是帶了出來,他還一次都沒有打開過。

  因為他逐漸已經認識到,自己和皇兄的差距有多麼大。即使父皇駕崩,也肯定是皇兄繼承帝位,雖然後者現在被趕到邊疆上郡去修長城了,但朝野上下的大臣們都不是瞎子,除了沒有正式頒佈詔書冊立大皇兄為太子,扶蘇一直都是作為繼承人來培養的。

  胡亥越來越瞭解自家父皇了,年幼時期的仰慕欽佩,逐漸也轉化成了不屑、輕蔑。雖然表面上他什麼都沒表現出來,但他知道父皇已經慢慢地老去。不立皇兄為太子,那是父皇他依舊覺得自己可以求得長生不老藥,掌控著大秦江山千萬年。發配皇兄去邊疆修長城,說得好聽是讓皇兄去軍中歷練。事實上還不是怕他自己出巡的時候,皇兄在咸陽收攏人心提前登基?

  父皇他在怕死,怕被兒子奪權。

  一個人要是有所畏懼,那麼他就不是神,也不是不可碰觸的存在了。

  胡亥的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他並不是不想坐上那個位置,也不是不想把那塊象徵著皇權的和氏璧握在手中,但他也不得不承認,皇兄比他更適合。

  這些年來,他暗地裡不斷地刺探比試,本來就不太強烈的自信心更是被打擊得體無完膚,想要登上那個寶座已經成為了他畢生的執念,但他也知道這單純是想贏過皇兄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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