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幻仙俠 > 啞舍Ⅲ | 上頁 下頁
二十四


  「有何不可?你可知『捨得』二字何解?」白領麗人根本對自己多出來的一個稱呼毫無反應,強撐著惺忪睡眼,微微一笑道:「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也就是說,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捨棄什麼。你大哥看得很清楚,他想要得到別人的支持,就必須捨棄自己擁有的財富。互惠互利,這不是很不錯的一筆交易嗎?」

  「你……你是說……」劉秀微微愣神,他根本無法把這件事當成一個交易來看待,他大哥明明自詡為孟嘗君,門下賓客三千……

  「你瞧不起商賈,很多人都瞧不起商賈,可是這是上的每一件事,都可以算作交易。」珠兒纖細白皙的手指抹了抹絳唇,笑的眉眼彎彎,「怎麼樣?跟我學著,做一個完美的商人吧!也許,你會成為最至高無上的存在哦!」

  劉秀連連搖頭,商人卑賤的意識在他的心底根深蒂固,一時無法更改。但他確實念書太差,在長安遊學多年,也無法有所進益。當他剛想說什麼解釋時,卻見屋內又只剩下他一人,那珠兒見他毫無興趣,便連一點點時間都懶得浪費,立刻閃入定盤珠中睡覺去了。

  輕歎了口氣,劉秀把算盤上的灰塵擦拭乾淨,心想著從明日開始,他大概就要學著如何種田了。

  自春陵的祖宅賣掉以後,劉秀和兩個哥哥搬到了一座看得過去的茅草屋,勉強夠他們三人居住。劉秀的大哥劉縯自是沒有跟他們住在一起,他找到買他們祖宅的人,把宅子租下來,表面上一切照舊,繼續用祖宅招待那些宗族親戚江湖豪客,而劉秀和他二哥劉仲則棲居在狹小的茅草屋中。

  二哥劉仲雖然無力阻止劉縯變賣祖宅,但他還是留下了許多宅子裡的古董,陸續拿出去變賣。劉秀看到他二哥如此,忽然想到了那日被他強買定盤珠的攤主,和他二哥現在何其相似啊!當真是風水輪流轉,世事難料。

  當然,劉秀是絕對不會出面去賣那些古董的,他多少有些書生意氣,可忍受不了在集市上被人品頭論足,遭受白眼的待遇。所以他只好乖乖地拿起鋤頭,沒有選擇地下地種田。他隱約看得出來,這世道怕是要亂,手裡有再多的宅院、錢幣、古董也是沒有用的,真到艱難的時候,一塊上好的玉佩連一口救命的飯都換不到。

  他這樣每日在田間耕種的情況,他大哥是第一個看不過眼的,硬塞給他許多銀兩,拍著胸膛說錢不夠了再來找他要。可劉秀倒真還不缺錢,但平日裡如果讓他像大哥一樣結識豪士,無所事事抨擊朝政,他還真沒那個閒心。倒是在烈日當中揮舞著鋤頭流汗,頗讓他心靜如水,甘之如飴,比拿著晦澀的書本苦讀好上許多。劉縯對這樣自甘為農的小弟各種看不慣,經常出言譏諷他沒出息,但劉秀每當這時,都會傻傻一笑,渾然不當回事。反而是二哥觀察了他多日,最終兩人深談了一番,便不再管他。

  他的珠兒再也沒有出現過,劉秀很想見她,很想再聽她用那種懶洋洋的腔調說話,可是劉秀也有自己的原則,他既然認定了不能經商,便不會輕易低頭。

  歲月如梭,劉秀一轉眼碧昂當了十年的農夫,單薄的身材變得硬朗結實,身長八尺,鬚眉秀密,蒼白的膚色變成了健康的小麥色,手上也有了繭子。本來有些莽撞的性格,在日復一日的勞作中,磨煉的謹慎溫和,再加之自小在長安遊學,周身有著一股寧靜安詳的書生氣質渾然不似普通的農夫。

  劉秀中的農田,因為他勤於耕種澆灌,所以莊稼的收成極好,頗有些恆產,他今年已有二十六歲,這樣的年紀,在尋常人家,孩子都可以下地種田了。周圍的鄉鄰幾乎都給他說過親事,可他一直沒有應允,推說由兄長做主。他大哥劉縯是難得一見,每日神神秘秘的不知所終嗎,而二哥劉仲則在縣城裡開了家店鋪,很少管他。

  為什麼不成親呢?劉秀其實自己也不清楚,在他內心的最深處,還殘留著一抹白色的倩影,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年,卻沒有模糊一絲一毫。

  他實在太傻了。

  偶爾,劉秀也自嘲。他心裡期待的到底是什麼,連他自己也沒有搞清楚。但他知道,他不想隨便遵照媒妁之言娶一個未曾謀面的農家女子。雖然他現在每日下田耕種做農事,可是卻打心底裡不承認自己就是個普通的農夫。

  自從三年前起,連連災荒,飛蝗肆虐,各地紛紛湧起了綠林軍,赤眉軍,銅馬軍等數十支起義隊伍。戰亂四起,民不聊生,這股不安的氣氛,漸漸也要感染到春陵附近了。劉秀把田裡的麥子收割乾淨屯入倉庫,不禁開始發起愁來。

  他大哥劉縯蓄養了許多賓客,頗有些名聲,這天下大亂,又有許多人慕名而來,因為人數激增,劉縯手裡的錢糧也有限,這些江湖豪士們的待遇也就越發的艱難起來。有些人就開始偷偷摸摸地從事打家劫舍那種見不得光的行動,更有甚者居然公然打著劉縯的名義,與官府對抗。那些如螞蟥一般的衙役們,循著味道來找劉家的麻煩,各種刁難,先不說二哥的那家店鋪已經被騷擾致關門,甚至連劉秀這裡都不放過,劉秀家裡囤積的穀糧,大半被衙役們搜走,如果再這樣下去,恐怕最後這點收成都會不保。

  劉秀忍不住握緊手中的算盤,他已經習慣了把這個算盤隨身攜帶,是不是地摩挲兩下那顆定盤珠。「珠兒,你說我該如何是好?」劉秀喃喃自語,話音剛落地他便有些窘迫,他都已經過了及冠之年,怎麼還像小時候那樣毫無主見?

  可劉秀這些年中已經習慣了這樣毫無回應的結果,自問自答道:「有衙役的插手,這些穀子肯定是沒有店鋪敢收,只好運到新野去,正好還能投奔二姐夫,避開大哥這邊混亂的狀況……」劉秀一邊說,一邊覺得忽然手底下的定盤珠竟然自己轉動了一下,心臟猛然巨跳,劉秀屏住呼吸,果然在下一刻聽到了那久違的慵懶聲音。

  「咦?終於想通了?不再做農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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