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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三


  只有三排,共計百餘人的黑色騎兵,卻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陰寒味道,攔在了官道正中。而兩邊的緩坡山腰之上,則是兩道更加濃郁的黑色墨線,亦是黑騎。

  燕京大都督王志昆為了向陛下展露忠誠,這一次的試探可謂是下足了血本,足足派了一萬名邊軍過來。大都督自己當然不會親自帶兵,領兵的是他的一名親信將領,已經得到了密令。

  這位將領看著遠方官道上的黑色騎兵,心裡有些發寒。慶國軍方對於監察院六處的黑騎是聞名已久,也是嫉妒已久,因為對方擁有最好的裝備,最好的戰馬,渾身上下的輕甲全部是內庫三大坊親自打造,完全是用金子堆出來的戰鬥力。

  軍方內部一直有黑騎不過千,過千不可敵的傳說,這固然是因為在這數十年間的幾次合作之中,慶國軍方將領們深深知道這些黑騎的厲害,也是因為慶律和旨意當中,嚴苛將黑騎數量限制在一千名以下的原因。

  當然,也有軍方將領並不服氣,慶軍之精銳名震天下,不論是定州騎兵還是北大營的長箭大營,都是威名赫赫之輩,怎麼甘心讓監察院的一隻附屬騎兵便搶去了所有風采。

  然而三年前京都叛亂一役,范閑帶著五百黑騎潛入京都,在正陽門下一場血腥廝殺,黑騎像來自冥間的殺神一般,在無數雙目光之前,生生攪碎了叛軍騎兵大隊。

  那可是老秦家的精銳!甚至連秦恒都被黑騎槍挑而死!這個鐵一般的事實,讓慶國軍方真正瞭解了黑騎的厲害,再也沒有人敢小瞧對方,甚至在心裡產生了某種難以言表的恐懼。

  這名燕京將領眯眼看著那些黑騎正前方的那孤單一騎,從對方的銀面具上,很清楚地知道了對方的身份,監察院六處黑騎統領,銀面荊戈!

  燕京將領心頭微寒,因為他知道對面這個黑騎統領,便是那個一槍挑了秦恒的猛將。

  思忖片刻,這名燕京將領帶著幾名親兵,一夾馬腹,在嗒嗒聲中,向著黑騎的防禦陣線靠了過去。

  「荊統領。」燕京將領吩咐屬下遞過樞密院的調兵軍令,沉聲說道:「還請貴方讓路。」

  荊戈沉默地接過那封樞密院調令,看了兩眼後說道:「本部只受監察院轄制,至今未曾收到院令,所以……恕難從命。」

  大皇子領著一萬精兵其實也駐紮在離牛頭山不遠的宋國境內,只是為了應付朝廷的質詢,他不可能親自領兵來攔,只好將這個差使交給了黑騎。

  荊戈臉上的面具泛著寒冷的銀光,望著對面密密麻麻的燕京軍隊,沉聲說道:「我奉命駐守東夷,嚴禁不相干人等入內,若有人敢妄入一步……殺無赦。」

  他的這句話說得很清楚,很平靜,卻夾著一股令人不敢置疑的肯定。

  奉命駐守東夷?奉的誰的命?小范大人的?可是如今范閑早已不是監察院的院長,至於什麼只聽監察院院令調遣更是笑話,若言冰雲真的派監察院官員前來調兵,只怕這些黑騎會很幹淨利落地一刀斬了來人,再將院令燒成一團黑灰。

  這句話令燕京將領心頭微寒微怒,寒聲說道:「這是朝廷的旨意。莫非你們要抗旨不成?」

  荊戈沒有回答這句話,只是進行完了應該進行的談話之後,提醒道:「不要想著繞道進東夷,本部不想翻山越嶺去繳你們的械。」說完這句話,他一領馬韁,回到了那些肅然以應的黑色騎兵之中,橫掛在鞍旁的那根鐵槍閃耀著寒芒。

  燕京將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行壓抑下心頭的怒火,眯眼觀察著近在咫尺的這些黑色騎兵。看了片刻之後,他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裝備遠遠優於自己,只看那些裝備的重量,就可以知道,這些騎兵的單兵素質乃至戰馬的素質,都遠在燕京大營將官之上……

  雖然只有一千人,可是對著這一千個殺神,要付出儘量少流血的代價突進去,這談何容易?

  ***

  燕京大營與黑騎的真正對峙進入到了第三天,也正是王大都督計算中的第五天。雙方偶爾有些小摩擦,燕京方面的戰意與火氣已經湧上來了,而黑騎那方人數雖少,卻依然是冷漠得不似常人,也不怎麼激動。

  正是劍拔弩張之時,王大都督也覺得熬不下去了,必須要給這些黑騎一個教訓。因為陛下的旨意在此,能夠等上五天,他已經是給足了范閑和大皇子時間做反應,如果燕京方面依然維持著對峙的局勢,無法進入東夷,只怕京都裡的皇帝陛下會震怒異常。

  就在王志昆準備簽發軍令,強行進入牛頭山一線,向黑騎發起衝鋒的那一刻,忽然間,一名將領面色微凝地拿著一封戰報,快步沖入了都督府內。

  王志昆眯眼看著戰報上的內容,心內一片寒冷。他沒有想到,范閑居然真的能夠在大慶的北方鬧出變數來,而且這個變數是自己怎麼想也想不到的變數!

  他知道自己的軍隊可以撤回來了,既沒有違逆陛下的旨意,也沒有讓內戰爆發在自己管轄的範圍內。這本來是件極為美妙的事情,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王志昆的眼眸裡沒有一絲平靜,滿是憂慮。

  軍報來自滄州北大營,上面寫得清清楚楚,本在北齊上京休養的上杉虎,忽然回到了邊境線上,率十萬雄師直撲南線,已經壓到了滄州以北七十裡的地方!

  §卷七 第一百一十九章 雪花背後的真相

  時在深秋,風自朔起,冷空氣呼嘯著沿著天脈由極北之地南下,一路掠過北部荒漠,連綿不知多少裡的北海大湖,來到了滄州北方。滄州地處南慶北端,是距離北齊最近的一座城池,若純以地理環境來看,應在上京城的東南方,然而因為年年寒風順天脈南下,所以此地倒比上京城還要更冷些。

  四周的秋樹早已落光了樹葉,城下的田地搶著在夏末就收割了唯一的那一季收成,如今變成了一茬茬兒的胡碴兒地,又覆上了一層霜,看著煞是可憐。

  早已經落了好幾場雪,越過南慶屯田,四周遠處的山丘上還覆著白雪,看上去一片寂清。就在那些雪原之上,更是隱隱可以看見許多黑點和在雪風中招搖的北齊軍旗。

  滄州城上一位將領眯著眼睛看著那邊,斥候早已經回報了消息,這次北齊方面南下的軍隊遮天蔽地,密密麻麻不知數量,只怕已經是彙聚了北齊南面軍的全部力量。

  北齊人來了!滄州城的守軍們並不如何害怕,雖然敵人勢大,他們依然不會感到絲毫害怕,因為這二十年間,雙方已經廝殺過無數場,而北齊人從來沒有占到絲毫便宜。縱使這些年,北齊一代名將上杉虎被北齊皇帝調離北門天關,來到南方,也沒有辦法在南慶軍隊的嚴密防守之中前進一步。

  唯一令滄州將領感到憂慮的,便是那個叫做上杉虎的男人。自二十年前,慶帝不再親自領兵之後,整個天下真正可以稱得上軍神的,大概也只有這位上杉虎大將了。這是此人在北部與蠻人連年血戰所得來的榮耀。

  這幾年北齊軍隊明明士氣裝備都遠遠不及南慶,卻依然可以在滄州一帶保持著一個平衡局勢,全部都是因為這個叫上杉虎的人,此人用兵如神,善用分割穿插之術,並未真的耗盡全部力氣,卻生生將南慶兩路邊軍都耗在了這邊。

  連年的小衝突小摩擦,雙方各自嚴守著邊境,並沒有進行真正大的軍事動作。在南慶方面看來,他們只是在做著準備,蓄積著糧草軍械,等待著陛下最後發出出兵的旨意。皇帝陛下還在收拾著朝政,這些慶國的先鋒軍隊也在等待著,但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沒有打過去,北齊人卻先來了。

  按往年慣例,一入秋中,雙方便會停止彼此之間的騷擾和試探,上杉虎大將更是會被召回上京城,進行每年的休假,怎麼今年他卻忽然從上京城內回來了?

  大地緩緩地震動起來,震動的響動並不大,聲勢也並不如何驚人,那些遠方雪丘之上的黑線,漸漸向著滄州方向靠攏了過來。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在滄州城上官兵們的眼中,這無數條密密麻麻的黑線,如烏雲一般的軍陣,也漸漸被分解成了一部分一部分的軍營組合,分解成了一個個具體的人,穿著盔甲,拿著刀槍,臉上滿是肅然之意的北齊士兵。滄州城上的官兵們甚至覺得自己能夠看清楚那些北齊人眉毛上凝著的霜花,以及他們那些握著長槍的蒼白的手。

  一股緊張而壓抑的氣氛,迅速地在滄州城上蔓延開來。緊接著伴隨的是那些校官們低促的呼喝聲,拿著旗令的傳令官們在城牆的十幾座角樓裡匆忙地來回著。

  滄州守將放下眼中那柄內庫造出來的單筒望遠鏡,眉頭皺得極深,自言自語說道:「這些北齊人究竟想做什麼?」

  城頭上溫度極低,他說出來的話馬上被變成了霧氣,籠罩在他的臉上,就如同滄州城外遠方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北齊軍馬一樣,掩住了真相,讓無數人感到疑惑。

  守將緩緩地握住了腰畔的劍柄,眯著眼睛看著遠方雪丘下聲勢驚人的北齊人,似乎想要看穿對方的真實意圖。難道對方是真的想要大舉南下?守將並不相信這一點,因為他相信一代名將上杉虎,絕對不會糊塗到了這種地步。北齊名將再如何用兵如神,也不可能在這秋末的嚴寒天氣裡,勞師動眾,直刺南慶,這是一種找死的做法。

  攻城?南慶的軍人們也並不相信,因為出現在滄州城外的這只北齊大軍雖然聲勢驚人,估摸著達到了四萬人的數量,可是就憑這些野戰軍,並沒有備著充足的攻城器械,他們拿什麼把滄州城打下來?

  滄州城內足足有兩萬精兵一直在枕戈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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