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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五


  范閑看著自己這些滿身帶著傷口的下屬,眉頭再次跳動了下,眼光一掃,便知道在含光殿外的阻擊戰雖然時間極短,但依然有十幾名忠心耿耿的下屬,就此歸天。

  突進皇宮,要想不死人是不可能的。能夠只付出這樣小的代價,便暫時控制住了含光殿,已經等若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范閑垂著眼簾,對劍下的太后說道:「你知道,我不會殺你……如果我只是要殺你,有無數種方法讓你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太后一陣劇咳,捧著胸口,脖頸在范閑的劍下擦出了一絲血痕。

  看著這一幕,那些忠心于太后的太監宮女面露驚惶之色,想上前服侍,卻也不敢動彈。

  太后轉過頭來,用一種怨毒的眼神盯著范閑:「你和你母親一樣,狼子野心!哀家倒要看看,你能窩在這皇宮裡做什麼。」

  是的,就算范閑此時捉住了太后,控制住了皇宮,可是接下來他應該會怎樣做呢?所有人包括那些黑衣劍手都盯著他,等待著他下一步的命令。

  范閑在等待皇宮裡另外三個小組傳來的消息,也在等著皇城外的動靜,他知道成功還沒有完全到來,一旦事有不協,自己這些人便會功敗垂成。

  但在等待的過程中,他並沒有閑著,他冷冷地看了被劍手們包圍著的侯公公一眼。

  侯公公心頭一顫,暗中運起了真氣。

  范閑點了點頭。

  侯公公大驚失色,雙袖一翻,便準備搏殺!不料他抬起眼簾,卻看見了十來枝閃著黝黑光芒的小弩對著自己!

  范閑帶入宮來的二百人,因為怕驚動宮外敵人的緣故,在偽裝上下了極大的功夫,無法人人攜弩,只是跟著他的這數十人中,攜帶了十柄暗弩。

  而這些暗弩此時正直直對著侯公公。

  侯公公暴喝一聲,身形突起,奈何……只是拔高了一尺,他整個人便變成了刺蝟,十枝弩箭深深地紮進了他的身體,從他的身體裡面不停吸噬著鮮血。

  啪的一聲,侯公公摔倒在地,抽搐兩下,睜著不甘閉上的雙眼,就此死去。

  范閑冷漠地看著這一幕。雖然他並不知道侯公公是長公主的心腹,但直覺以及先前的那一幕讓他有所警惕,所以才會於此時突然發難,令屬下將侯公公突兀射死。

  在這樣的關鍵時刻,范閑不憚於殺人,寧肯殺錯,不能殺漏。

  侯公公的死,驚得殿內一片驚嘩,初初平定了些的局勢又有些亂。而圍在殿外的侍衛們也緊張了起來,朝著含光殿的方向逼近了幾步。

  范閑卻沒有亂,他緩緩取下太后脖子上的劍,目光掃拂了場間一遍。但凡他目光所及之處,無人敢直視,盡皆低頭。

  他就在太后的身邊坐了下來,低頭運氣凝聽著皇宮裡各處的嘈雜之聲,清楚那三個小組也一定遭遇到了很強大的抵抗,好在自己突進含光殿,吸引了後宮裡最多的太監高手和大部分的侍衛力量,荊戈他們那三方應該會輕鬆少許。

  含光殿裡一片安靜。范閑與太后就這樣並排坐在床上,這對祖孫身上都染著他人的鮮血,冰冷著自己的心情。如此祖孫平靜鄰坐場景,令睹者無不心寒。

  殿外的侍衛沒有繳械,范閑沒有多餘的人去進行這個要緊的事務。所有的黑衣劍手都已經回到了殿內,他不想讓此時的局勢再有任何變化。大內侍衛的問題,應該是稍後大皇子解決掉皇城禁軍的問題後,交由他處理。

  他只是等待著,他相信自己的屬下以及黑騎的實力。

  沒有等待多久,殿外的大內侍衛們忽然生出一些嘈亂,似乎在陣營後方,出現了什麼令人震驚的事情。

  范閑沒有起身,對身邊的太后說道:「讓他們讓開條道路來。」

  太后花白的頭髮垂在染血的臉頰邊,而沒有染血的半片臉頰,已經被范閑那記重重的耳光打得腫了起來,看著異常淒涼。聽著范閑的話,她用有些無神的雙眼看了外面一眼,點了點頭。

  侍衛班值頭目看著殿內的局勢,一咬牙,將包圍圈撤出一道口子。

  十余名黑衣刺客,挾著一位衣衫不整的妃子,走入了含光殿!

  范閑看著人數,心裡咯噔一聲,知道這一組死的人更多。待看見那名妃子清麗美容中的那絲悽惶後,不禁心頭微動。

  來者是淑貴妃,二皇子的親生母親,自從太后明旨太子繼位,二皇子臣服後,太后便將太子與皇后、長公主、淑貴妃遣回各自宮中居住,而只在含光殿內留下了宜貴嬪母子和寧才人。

  范閑望著淑貴妃溫和一笑,拍拍自己身邊的軟床,說道:「娘娘,請坐這邊。」

  淑貴妃自幼好詩書,心性清淡,往常在宮中與范閑的關係還算良好,並未因二皇子的事情生出太多嫌隙,自身也是個明哲保身的沉默人兒,范閑對她也沒有太多惡感,只是今夜突宮,她卻是自己必須要控制住的人。

  淑貴妃今夜被刺客強擄,本以為必死,卻也猜到了是誰行下的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此時看著范閑那張臉,忍不住一陣恐懼湧上心頭,連先前想好的怒駡之詞也說不出口。

  她看著太后那般狼狽模樣,更是心寒,只得畏縮著依言坐在了范閑的身邊。

  先抓到的是淑貴妃,這是范閑意料中事。東宮和廣信宮的防守,僅次於含光殿,也是要害之地,自己的屬下沒有這麼快能夠得手。

  所以……

  當他看見戴著銀面具的荊戈,一臉沉默地領著屬下踏入含光殿時,他的心頭一沉,知道事情有麻煩了。

  事情果然很麻煩。荊戈低下頭在范閑的耳邊說了幾句什麼,范閑的臉色越來越沉重,眉宇間仿若壓上了數千斤重的巨石,難以舒展。

  又一級下屬回報,依然是壞消息。

  范閑皺著眉頭,用力地揉了揉眉心,似乎是想將心中的那絲苦惱趕將出去。片刻後,他歎了口氣,對床上的人輕聲說了一句話。

  「本想全家團聚一下,看來不能了。」

  此時的床上在他的身邊坐著太后與淑貴妃,在他的身後倚坐著宜貴嬪、寧才人和三皇子,整個皇家,大部分的人丁都在這張床上。范閑在絕對的近距離控制著身旁二人的生死,保護著身後的三人。

  所謂全家,自然是天子家。如今慶帝已去,天子家除了床上這六人外,還有太子與皇后母子,還有廣信宮裡那位長公主殿下。范閑下意識裡把那位花農排除在外,因為他覺得靖王爺比這家裡所有人都要乾淨許多。

  壓在范閑眉宇間的重石,便是此時沒有來進行天家團聚的三位成員。

  荊戈和另一組回報的消息是:東宮與廣信宮空無一人!

  不知為何,長公主和太子竟似是提前得知了消息,就在范閑一眾下屬殺入宮前一刻,趁著黑夜,循著北邊冷宮處的方向,遁了出去。荊戈率著百余名刺客竟是沒有追到!

  如此暴烈狂肆的突殺,卻沒有抓住最重要的幾個角色!

  范閑的心情異常沉重,但面色卻漸漸緩和了起來。此次突宮,雖未竟全功,但畢竟抓住了太后和淑貴妃。這世上從來沒有什麼完美的事情。他知道自己的運氣沒有好到用兩百人,便可以改變歷史的進程。

  坐在他身旁的太后,忽然用蒼老的聲音說道:「哀家知道你想做什麼,只是哀家的旨意早已頒下去了。」

  很明顯,荊戈在范閑耳旁說的話,全數落在了這位落魄太后的耳中。她的眼中閃過一絲諷意,望著范閑說道:「承乾帶著哀家的旨意出了宮,明日大軍便要入京。你可害怕了?」

  「我這人膽子一天比一天大,不然也不敢把您的臉打腫。」范閑微笑望著太后,話語裡的寒意卻是令人不寒而慄。太后的眼瞳縮了下。

  「太后可以有很多道旨意。」范閑對太后很溫柔地說道:「比如十三城門司始終還是在您的控制之中。只要您再下道旨意關閉城門,老秦家怎麼進來?」

  「我想您也知道,長公主安插在城門司裡的那個親信,昨天夜裡就被我派人殺了。」

  「我是在幫助您牢固地控制那九道城門。」

  「當然,我的目的是控制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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