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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九


  「總是需要有人當惡人的。」太后盯著太子的眼睛,慈愛說道:「這些人由哀家下旨處置吧。」

  太后頓了頓又說道:「大軍入京後,你大哥的統領差使便可以交出來了。」

  太子一怔,誠懇一禮,感動無言。

  ***

  離含光殿不遠的廣信宮中,從一開始擬定了這個計劃,然後便開始冷眼看著無數角色在舞臺上演戲的長公主,終於第一次陷入了某種憂慮之中,因為今天這一天所發生的事情,讓她感覺到了一絲蹊蹺。

  「為什麼還沒有抓到范閑?」她看著身旁的侯公公,冷若冰霜問道:「內廷不是沒有高手,京都府不是沒有出力,本宮需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看見他的人頭?」

  這番話,她是當著自己女兒的面說出來的。林婉兒在一旁微笑傾聽著,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相公的安危,已經過去了好幾天,既然宮裡沒有辦法抓住他,那麼他就永遠不會被人抓住。

  將侯公公趕出宮去,長公主的臉上馬上換了表情,一片平靜,根本看不出來先前動了那麼大的脾氣。

  因為她清楚,范閑不是那麼好抓到的。既然這個年輕人能夠從大東山上活著回來,就證明了他的能力。

  這是一個事涉天下的大局,長公主心思的重心一直在大東山上,而不是在京都之中。從一開始的時候,她就沒有想到范閑能夠活著回到京都,這一點,已經從根本上震懾住了她的心神。范閑活著,燕小乙自然就死了。李雲睿微微垂下眼簾,眸中寒意微斂,想著范閑如今的一身修為,究竟到了何等樣的境界?居然敢在京都之中,如此狂妄放肆地用刺殺手段,來挑戰皇宮的權威!

  她忽然間皺了皺眉頭,看著這冷清的廣信宮,開口說道:「這座宮殿……透著一股死灰的味道,本宮想出去了。」

  林婉兒靜靜看著自己的母親,說道:「你害怕了。」

  「我有什麼好害怕的,怕范閑今天夜裡會攻入宮裡來?」長公主輕輕拍了拍女兒略顯清瘦的臉頰,說道:「我太瞭解范閑了,他永遠都只能是個在黑夜裡小打小鬧的刺客和老鼠,他從來沒有勇氣,去和敵人們進行正面的抗爭……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怕死。」

  長公主微偏著頭,看著自己的女兒,說道:「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如果用你的生死去威脅他,他究竟會怎樣做呢?」

  「我很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長公主笑的很快樂,「所以我等著范閑能夠殺到我的面前。」

  ***

  范閑他始終以為自己將太后的心思看得清楚,老李家的奶奶希望和平交班,不願意讓軍隊狂放而無法收拾的力量,把整個慶國絞成一團亂渣,所以他才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自己的安排。

  很明顯,他低估了自己黑暗殺神形象,在皇宮裡貴人們心中的強悍程度,沒有想到自己在京都裡的刺殺,終於把太后和太子刺激到了某種程度,逼他們著手準備調軍入京彈壓。

  第二天,在元台大營裡的京都守備師便會入京彈壓,如果在這之前,范閑還沒有能夠控制皇宮,迎接他的必然是慘淡收場。

  他更沒有想到,秦家軍隊入京的時間,竟是被他一向瞧不起、深惡痛絕的三姓家奴賀宗緯,以一種血性強悍的態度,硬生生拖後了一晚。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賀宗緯是幫了他一個天大的忙。

  而太后和太子的決心,很明顯也是下晚了一天。

  ***

  是夜,極深極靜的時刻,夜沉沉地睡著。到了禁軍輪班的時辰,禁軍控制著皇城前半片宮殿,以及皇城外數條要害街道。如今局勢緊張,換值的禁軍都暫駐在這幾條街道的民房中,不敢回營待命。

  一列約二百人的禁軍隊伍,全身盔甲,異常沉穩地走到了正宮門前,與前班值的禁軍,交換了佈防手續及口令。

  由於當前的局勢,禁軍大統領大皇子已經三天沒有回過王府了,他站在城牆之上,冷眼看著下方的交接。略微頓了頓後,緩緩走了下去。

  他一身盔甲,立于宮門之中,宛若一尊天神,要擋住一切從皇宮外來的攻勢。

  他冷冷地看著這隊二百人的禁軍隊伍,片刻之後,默默地點了點頭。他身旁的親兵校官吞了一口唾沫,緊張地上前,履行了一應手續,然後揮手讓那隊明顯看著有些陌生的禁軍官兵,走入了皇宮。

  大皇子就那樣站在宮門,讓這些來接班的禁軍分成兩列自自己的身邊行過。

  這批來接班的禁軍走的悄然無聲,軍紀森嚴。

  當這隊禁軍最後方也要走入宮門之時,大皇子忽然歎了口氣。

  禁軍隊伍最後方的那個人對他輕輕地點點頭。

  ***

  「大帥,接下來怎麼辦?」那名校官乃是大皇子親信,自西征軍中爬將起來的將官。按理講,交防手續這種小事輪不到他親自去處理,但他知道,這一次的換防,一定要自己處理。

  看著那些漸漸消失在寬厚城牆之上的禁軍士兵,這名校官吞了口唾沫,強行壓抑下心頭的恐懼,顫著聲音請示道。

  大皇子緩緩握緊了腰畔的佩劍,迎著夜風的臉線條顯得格外堅硬:「讓所有的人醒來,軍前臨時會議。」

  此話一出,一股濃烈至極的殺意,就此浮現在他的身外。大皇子雖不是武道高手,但常年在戰場上廝殺,劍下不知有多少亡魂,今夜決心即定,那自然首先要處理掉禁軍內部的不安因子。

  校官知道大帥今夜要殺人了,禁軍中原本屬￿燕小乙一系的親信,只怕就要被屠殺殆盡,但他此時反而不再恐懼,自心底生出無窮的興奮來,馬上開始傳令。

  ***

  皇宮前城城牆極為寬大,上面可以並行四匹駿馬,全由青磚所築,自然流露出一股肅殺氣息。

  一列禁軍在此排陣,看著皇城下方的廣場,嚴陣以待,似乎隨時準備迎接來自宮外的襲擊。

  然而這列禁軍中的一位卻是用深遠的眼光看著宮內。

  范閑輕輕整理了一下禁軍的衣飾,看著這座熟悉的宮殿,內裡漆黑一片,不知道親人在何處,仇人在何處。他知道自己帶著兩百人殺入宮中,將要面臨的是大內侍衛和內廷的太監高手,如此冒險,究竟成算幾何,無人能知。

  因為他也無法判斷,當殺聲起時,大皇子能不能將禁軍完全控制住。他無法依靠禁軍的力量。

  「永遠不要做敵人希望你做的事情,原因很簡單,因為敵人希望你那樣做。」

  范閑對身旁的黑騎副統領荊戈說道。

  「這是一個叫拿破崙的人說的。皇城的門已經開了,後宮的門還關著,他們想不到我們敢用這麼些人,就去強攻皇宮。」

  他此時還不知道長公主對自己的評價,如果換成以前的范提司,詩仙,他確實不會選擇如此直接而勇敢的進攻。

  只不過范閑已經改變了,當他從草叢裡站起來的那刻起。

  §卷六 第一百三十八章 閑推月下門及暴烈突進

  皇城比京都權貴們的臉皮還要厚,上可騎馬,下可貯物,甚至連禁軍議事的房間,也設置在那些大塊青石之間,幽暗之中,透著一份肅殺。只有些許跳躍著的燈火,照耀著房間裡所有人的臉,所有人的眼,讓他們驚醒過來。

  這些禁軍的將領校尉們確實很疲憊,自從三騎入京,報告了大東山之事後,整個京都風雨欲來,而他們所負責拱衛的皇宮,更是成了各方勢力緊盯的風暴中心。連續數日,沒有一位將領可以離開皇城,即便是輪值時,也沒有人敢回府休息。

  火焰在大皇子的眼中變成燃燒的光彩,他幽幽看著室中的十幾位將領,冷著聲音說道:「本王說的話,諸位可曾聽清楚了?」

  室內一片沉默,一位將領沉著臉,單膝跪於地上,咬牙說道:「末將不清楚。」

  「要我把遺詔再宣讀一遍?」大皇子盯著他的眼睛,寒聲說道:「太子勾結北齊東夷刺客,于大東山之上刺殺先帝,意圖謀朝篡位,事後陷害小范大人。本王既接了先帝遺詔,有當誅者,則當誅!」

  那位將領看了一眼大皇子身邊那薄薄的一張紙,雙眼微眯說道:「殿下,所謂遺詔,誰人知其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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