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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二


  孫顰兒面色微熱,想到自己先前正準備呼喊,卻看見這張……隱約前世見過的臉,不知怎的卻沒有喊出來。

  「姑娘不必驚慌,我只是暫時需要一個地方躲避下。我保證,一定不會傷害你。」

  范閑輕聲說著,將手中那本紅色封皮的石頭記輕輕擱在桌上。他本來可以將這位小姐迷暈,可是內心深處有種預感,似乎和這位小姐多談談,或許會為自己帶來極大的好處。

  「躲避?」孫顰兒害怕地垂著頭,用餘光瞥了一眼這個闖入者的衣著,在心裡想著這人究竟是誰呢?在躲誰呢?忽然間,她想到這兩天裡京都出現的那件大事,想到傳說中那人的容顏,再看了一眼被那人輕輕擱在桌上的石頭記。

  孫顰兒的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不是她聰明,也不是她運氣好,而是這幾年的時間內,她的心一直被那個名字佔據著,她無時無刻不在關心著那個人的一舉一動。尤其是最近那個人被打入了萬丈深淵之下,成為了人人得而誅之的逆賊,更是讓她無比痛苦——所以她才能在第一時間內聯想到那個人,做出了最接近真相的猜測。

  「是他嗎?」

  孫顰兒嘴唇微微顫抖著,勇敢地抬起頭,認真地看著范閑的臉,卻始終說不出什麼。

  范閑有些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溫和地問道:「姑娘,請問您是何家府上?」

  孫顰兒此時心中已經認定此人便是彼人,心神激蕩之下哪裡說得出話來。只是癡癡地望著范閑,顫著聲音問道:「您是小范大人?」

  ***

  於是輪到范閑傻了。他所做的易容雖然不是太誇張,但他堅信,不是太熟悉自己的人,一定無法認出自己來。可這位小姐為什麼一眼就認出了自己,喚出了自己的名字?范閑心頭一緊,眼光便冷了下來。

  孫顰兒見他沒有否認,心情更是慌亂。這才想到先前對方問的那個問題,咬著下唇羞怯說道:「家父孫敬修。」

  「孫敬修!」

  范閑倒吸一口涼氣,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在心中感歎著,自己的運氣不知道是好到了極點,還是壞到了極點。

  孫敬修!如今的京都府尹!掌握著京都的衙役與日常治安,奉太后旨意捉拿自己的主官……沒想到自己竟然躲進了孫府,還抓住了孫敬修的女兒!

  范閑歎了一口氣,望著孫家小姐說道:「原來是孫小姐,希望沒有驚著你。」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孫敬修如今是正二品的京都府尹,雖然一向沒有黨派之分,但和自己也沒有什麼瓜葛,尤其是太后如此信任此人,自己再留在這府裡,和在虎穴也沒有什麼區別,為安全起見,自己還是要早些離開才是。

  看了一眼孫家小姐,范閑暗中伸出手指,挑了一抹曾經迷過司理理、肖恩、言冰雲的哥羅芳,準備將這位孫家小姐迷倒,再悄然離開。

  「您是小范大人?」孫顰兒咬著下唇,執著地繼續問著。

  范閑站在她的身前,面帶不明所以的笑容,好奇問道:「小姐為何一眼便能認出在下?」

  孫顰兒聽他變相的承認,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知為何,兩滴眼淚便從她的眼角裡滑落了下來。

  范閑有些莫名其妙地搖了搖頭。

  孫顰兒卻看出了他準備離開,竟是一下子從椅上坐了起來,撲了過去,將他緊緊地抱在了懷裡!

  ***

  感受著軟香滿懷,范閑這下真的傻了,這位孫家小姐難道是位愛國女青年,準備拼了小命也要捉拿自己這個刺君的欽犯?

  不對,懷中這位姑娘在哭,不像是要捉自己,那她究竟是想做什麼?

  范閑的真氣運至雙手,並沒有去扳對方肩膀,只是感受著對方肩膀的抽搐,不由好生納悶。這似乎已經陷入某種男女的問題,可是范閑記憶力驚人,自問平生從未虧欠過一位姓孫的女子,事實上,自己根本沒有見過此人!

  「寶玉……」孫顰兒在范閑懷中抽泣著,忽然如夢囈般說出兩個字來。

  范閑心中一驚,將她推離懷中,輕聲說道:「姑娘,且醒醒。」

  且醒醒,孫顰兒便醒了過來,訝呼一聲,一下子退了回去。想到先前自己竟然如此沒有德行地撲入一個陌生男子的懷裡,不由又喜又驚又羞又怒,嗚嗚坐在椅上哭了起來。

  范閑看著這一幕,不由皺起了眉頭,心中似乎隱約捉到了些什麼。京都府尹?孫家小姐?這滿房的紅樓夢,半閑齋詩集,先前小姐無意中喊出的那聲寶玉……

  電光石火間,范閑終於想起了有些久遠的一件事情,一個曾經在京都傳的沸沸揚揚的故事。

  「你是那個……奈何燒我寶玉!」

  范閑望著孫家小姐,吃驚地說道。

  孫顰兒被范閑認了出來,不由吃了一驚,低下了頭,羞答答地望了他一眼。

  ***

  這還是三年半前范思轍給范閑講過的一個故事,當時兄弟二人準備初組澹泊書局,販賣范閑手抄的紅樓夢,范閑擔心石頭記的銷量,范思轍讓他放心,因為石頭記早已風行京都,尤其是禍害了不少的大戶小姐。

  而在這些小姐當中,最出名的便是當年的京都府丞家小姐。那位小姐因為看了紅樓夢,變得茶飯不思,癡癡呆呆,結果被府丞家夫人一把火將書稿燒了。那位小姐痛呼一聲,奈何燒我寶玉!……就此大病一場,纏綿榻上許久。

  這件事情在京都不知傳頌了多久,當年也是范閑無上聲名裡的一抹亮色。

  ***

  范閑看著椅上羞低頭的孫家小姐,忍不住歎著氣搖了搖頭,心想難怪這位小姐知道自己身份後會如此激動。這閨房裡會佈置成這個模樣,原來對方是自己的天字第一號粉絲……不對,應該說是中了紅樓綜合症的女兒家,被寶玉兄弄魔障了的可憐人。

  他望著孫家小姐溫柔說道:「書稿不是燒了嗎?」

  孫顰兒羞羞地抬起頭來,望了一眼書桌上的紅皮石頭記,用蚊子般的聲音說道:「後來買了一本,病便好了。」

  「京都府丞……孫大人現在是京都府尹,我很難聯繫起來。」

  范閑微笑說著,心中暗想府丞雖然離府尹只差兩級,但權力可是天差地別,尤其是京都府這種要害地方,一般府丞是極難爬到府尹的位置,更何況這過去了才三年多時間。

  孫顰兒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這還要謝謝小范大人。」

  「謝我?」

  「是啊。」

  一番交談下來,范閑才明白,原來自從自己入京之後,便鬧出了無數的事情,當年的京都府尹梅執禮因為范閑與禮部尚書郭攸之之子的官司,被迫離京,如今聽說在燕京逍遙任著閒職,而接任的京都府尹,又因為范閑與二皇子的權爭,牽涉到殺人滅口事中,被隔職查辦。

  三年不到,京都府尹連換數人,也正因為如此,孫敬修才能從府丞爬到京都府尹的位置,所以孫小姐說這一切全賴范閑,倒也算不得錯。

  范閑靜靜地看著孫家小姐,腦筋裡轉的極快,京都府的位置極為特殊,自己忽然機緣巧合地遇到了這位小姐,是不是上天在幫助自己什麼?

  ***

  「孫小姐,你信我嗎?」范閑用一種誠懇到木訥的眼色,純潔無比地望著孫顰兒。

  「大人稱我顰兒好了。」孫顰兒低頭說道。

  「顰兒?」范閑心裡一動,知道此事又多了兩分把握,溫和說道:「如今我是朝廷通……」

  「我不信!」孫顰兒惶亂抬頭,搶先說道。

  「我是壞……」

  「你不是。」

  孫顰兒咬著嘴唇,看著離自己近在咫尺的范閑面容。她並不知道這已經是范閑易容後的效果,只覺得做了三年的夢,似乎就在這一瞬間變成了現實,夢中那個男子,就這樣來到了面前,自己可以看見他,可以聽到他的聲音,甚至……先前還嗅過他掌心的汗味!

  一陣心慌意亂,一片心花怒放,在孫顰兒的心中,小范大人怎麼可能是謀刺陛下的壞人?她想都沒有這樣想過。

  話語至此,還有什麼好擔心的。范閑溫和地望著她,一字一句輕柔而無恥地說道:「顰兒……姑娘,有件事情需要你幫個忙。」

  孫顰兒咬著下唇,用力地點了點頭,然後小聲說道:「趕緊點燈。」

  不知道她是嫌窗外的月光太暗,看不清夢中偶像的面容,還是提醒范閑,不要引起孫府中下人們的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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