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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三


  大皇子舉目望去,臉色略變,旋即笑著解釋道:「那小子一向以靈兒的師傅自居,只怕又是在教訓人了。」

  大王妃笑了笑,用餘光看了一眼二皇子的臉色。

  此時李弘成端著一杯酒,醉醺醺地湊到窗邊望去,正看著范閑與葉靈兒駐足湖畔說話的情景,不由笑道:「這兩個都是野蠻人,別看這時辰好好說話,指不定呆會兒就要打將起來。」

  柔嘉也滿臉興趣地湊過來看,羡慕說道:「我也想向閑哥哥學功夫,可他偏不依,真是不公平。」

  此時花廳內所有人都在看著湖對面的那雙年輕男女,偏生只有二皇子和林婉兒湊在一處就著點心輕聲說著話,似乎根本不在意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

  大王妃回頭看著這一幕,心裡不禁生出些怪異感覺來,暗想難道這二位心裡就沒什麼想法?

  大皇子看著湖對面搖搖頭,低聲說道:「葉家的丫頭嫁了人,還是這麼喜歡到處胡鬧,老二,你在府裡得多管管……這范閑也是的。」

  他有些不喜,卻也不想多說什麼。

  二皇子此時正蹲在椅子上緩緩嚼著桂花糕,含糊不清說道:「有什麼好管的?在王府裡憋了一年,這丫頭想打人想瘋了,范閑在這兒正好當當沙袋,免得我在府上吃虧。」

  他身旁的林婉兒點點頭,說道:「兩個大人,偏生生就了小孩子脾氣,哪次見面最後不要大打出手?別管他們,由他們打去,一會兒就打回來了。」

  大皇子夫妻二人聽著這話,面面相覷,暗想這是什麼說法?話音落處,眾人再回頭望去,只見湖那邊果然再次發生鬥毆事件,葉靈兒攥著拳頭,追趕的范閑狼狽而逃。

  大皇子不由笑了起來,心想天子之家,其實也可以有平常人家那種鬧騰和樂趣,多了范閑和葉靈兒這兩個另類人物,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打鬧之事,看一陣便無趣了,眾人重又回到談話之中。二皇子接過婉兒遞過來的手帕胡亂擦了一下手,忽然極感興趣問道:「公主,我一直好奇,貴國那位陛下……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心思細膩的人不止范閑一個,大王妃明顯也很受落于二皇弟的這個稱謂,微笑著說了幾句。

  當范閑狼狽逃回花廳外時,便正是大王妃在講北齊小皇帝的逸聞趣事,話語傳出門外,讓他怔了起來。

  §卷六 第七十一章 生命不能承受之……香

  「陛下喜歡看人種花草,喜歡看風景。」

  「噢?那豈不是和叔王的愛好很像?」

  「他很懶的,只是看看罷了,哪裡有人敢讓他親自動手?」

  「聽說……那位海棠姑娘喜歡親近田園?」

  一陣冷場。

  「陛下啊……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哩。」

  「陛下……其實經常做很多有趣的事情……只是自幼他就被母后提著耳朵學習治國之道,我們這些人也很少能看見他。」

  花廳內,大王妃帶著淡淡笑意的話語不時響起,范閑站在門外安靜聽著,知道這女子說的並不虛假。北齊皇室在十幾年前也曾經出現過一次動亂,不知牽扯進多少王公貴族,包括如今躲在言府上的那位沈大小姐的親生父親沈重,當年也是因為這件事情而出人頭地。

  北齊太后只有當今北齊皇帝這一個兒子,其餘的幾位公主都是由北齊先帝其餘的妃子所生。嫁到南慶來的這位大公主,雖然頗受北齊太后皇帝母子二人尊重,但畢竟不是親生,中間總隔著些許,而且經歷了當年抱子求生的悲慘經歷後,北齊太后對於別的宗室子女當然會警惕有加。

  南慶的這些人,對於北齊小皇帝都有幾分好奇,此時詢問不止,只是王妃卻說不出什麼細節,只是空泛地說著有意思和有趣。

  葉靈兒看見他在門外偷聽,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范閑笑了笑,推門而入。

  正皺著眉頭犯難的大王妃看見他二人進來了,舒了一口氣,說道:「你們還是別問我了,我對咱家那位陛下真是猜摸不透,平日裡在宮中也難得見上一回,小時候太后把他看管的極嚴,大了又忙於國事……倒是范閑,他在北齊與陛下可是同游數次,陛下一向極為喜愛他,如果你們要問什麼有趣的事情,不如問他。」

  此時范閑與葉靈兒歸了座位。葉靈兒湊到了林婉兒那裡,面帶激動,壓低聲音述說著別後的思念,不怎麼理會其餘人的談話。范閑與二皇子相視無奈一笑,反而沒有注意到有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眾人聽到大王妃這句話,才想起來席間除了王妃之外,唯一見過那位北齊小皇帝的只有范閑,而且世人皆知,那位小皇帝對於范閑的詩詞才學極為看重。

  世子李弘成打了個嗝,望著范閑說道:「安之啊,北齊皇帝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范閑愣了愣,醒過神來,說道:「一國之君,哪裡是我這位外臣好議論的。」

  此話一出,廳內眾人才覺得有些尷尬,在大王妃的面前,妄自討論北齊皇帝的是非八卦,確實不是什麼很妥當的事情,只是人類的好奇心總是難以抑止,包括二皇子在內,都催促著范閑多說兩句。

  范閑撓了撓頭,問道:「你們怎麼對北齊皇帝這般感興趣?」

  花廳內的男子們忽然間沉默了下來,面露尷尬,只有那三個姑娘家的竊竊私語像螞蟻啃樹葉一般地沙沙響著。

  大王妃笑著搖了搖頭,微提裙擺,臉帶恬淡之色出了花廳,說是要去看看午宴的安排如何。

  以王妃的身份,何至於需要親自去操心這些雜事,毫無疑問是想給這些慶國的宗室貴族們一個方便開口的場合。果不其然,等王妃走遠花廳,大皇子便搖著頭開了口:「由不得不上心,那位北齊小皇帝一向神秘的狠,不論是監察院還是軍方裡的情報都沒有什麼細緻的描述,他的性情、愛好、喜怒竟像是迷一般。」

  「那又如何?身為帝者,自然要在子民們的面前保持著神秘。」范閑笑著應道。

  大皇子認真說道:「可他是異國的君王,他在我們面前越神秘就越可怕。」

  范閑皺著眉頭說道:「不過是個少年郎,怎麼扯到可怕的頭上?」當初在北齊上京城中初見北齊皇帝時,他以為對方是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年,等回國之後認真清察情報才發現,這位小皇帝比自己竟還要小兩歲。

  在江南的時節,每每想到北齊小皇帝的深謀遠慮,不動聲色,魄力十足地動用內庫存銀摻和到南慶的內政之中,范閑也自心悸,只是此事涉及他最大的隱私,斷然不敢在花廳裡說將出來。

  二皇子放下手中的果子,歎息說道:「可怕這種事情和年齡沒有什麼關係。」他看了范閑一眼,意思是說你初入京都時,也不過是個十六七的少年,卻是可怕極了,旋即微笑說道:「北齊錦衣衛沈重的事情你們應該清楚,最後讓衛華當上了指揮使……沈重死的淒涼,偏生那小皇帝巧手一揮,將整個事情圓了回來,既讓上杉虎困於京都不能出,又順利地接手了後党一方的實力……衛華如今連太后的意思都不怎麼聽了,苦荷國師也保持著沉默……這麼小小年紀的一位君王,是從哪裡來的如此深的城府?是如何能夠說服那麼多人站在他的一面?」

  二皇子加重語氣說道:「北齊帝后之爭,如果演變成激烈的局勢,那便是我大慶之福……我們本以為皇帝親政初始,總是不及北齊太后經營日久,最後以年輕人暴烈的性情,只怕會鬧得北齊宮廷大亂,誰知道這位小皇帝竟是不聲不響地就將權力收回了手中,這種手段,實在……可怕。」

  范閑沉默了起來,沈重被殺一事,他對於其中內幕清楚無比,甚至這件事情本來就是他通過海棠的嘴提議北齊皇帝做的。

  此時花廳內的氣氛略有些緊張,三位姑娘家知道男人們在談國家大事,很知趣地住嘴不言。

  世子李弘成此時眼中也不再有多餘的酒意,皺眉說道:「北齊皇帝乃是一國之主,他不好女色,又沒有什麼不良嗜好,頭腦清醒自持……這種人是最可怕的。日後我大慶若想揮軍北上,首要考慮的不是北齊的實力如何,而是北齊之主的心性如何,北齊皇帝若自身不亂,我們這邊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

  此言一出,大皇子二皇子紛紛點頭。

  范閑心頭微驚,看著這幕感覺有些訝異,被三位皇族子弟的認真神情所震撼,半晌說不出話來。此時他才想清楚,對於自己而言,北齊只是個夥伴,而對於慶國年輕一代的權貴來說,北齊卻是註定要被大慶朝掃平吞併的對象。

  南慶好武,上一輩的人們已經打下了一大片大大的江山,如今這天下留給新一代人物的,便是那個大而不僵的北齊了。這是一種深植於血液之中的開邊狂熱,不論是大皇子還是李弘成,都不能擺脫這種狂熱,即便是二皇子這種溫肅角色,對於攻打北齊,依然是念念不忘。

  南慶勢盛,三十年間一直保持著進攻的勢頭,對於南慶人來說,這已經是不需要考慮的問題,需要考慮的只是什麼時候去攻打北齊……所以北齊皇帝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對於廳內這三位皇室子弟而言,是很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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