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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一


  這座王府是前年時節奉旨欽造,主要為的就是兩國聯姻所用,為了體現慶國臉面,王府修的是毫不節約,專門豪奢,占地極為廣闊,一行人往園裡走了許久,才遠遠看著一個臨湖的花廳,裡面隱隱傳出說話的聲音。

  湖並不大,今日天氣比昨日稍好,水面之上的薄冰片片破碎,卻沒有法子蕩開,隨著湖水一起一伏,反射著天上層雲裡的淡淡灰光,看上去就像無數片寶石一樣。

  而那花廳也格外精巧,臨湖的三面黑木窗格密封的極好,裡面又懸著擋風的棉簾,偏在正中間約摸半人高的位置,開了一道細狹的口子,上面鑲著內庫出產的上等玻璃。

  如此設計,既可以讓湖上的寒風干擾不到年輕貴人們的興致,又可以透著窗戶欣賞一下冬日裡的美景,頗見心思。

  范閑望著便笑了起來:「我喜歡這個地方。」

  「喜歡以後就多來,又不是外人。」大皇子眼睛看著前面,不知道這外人二字有沒有更深的意思,說道:「這府裡最初還要堂皇些。只是我不喜歡,好在王妃有巧心思,修改了許多,早已不是當初的模樣。你若真的喜歡,就得去拜拜她。」

  范閑回頭看了王妃一眼,笑著沒說什麼。

  大皇子略微有些驕傲說道:「旁人說我懼內也好,如何也罷,反正她喜歡什麼,我總要給她弄了來,便說這沿著花廳的一圈玻璃,便花了我不少銀子……」

  王妃聽著這話心裡喜歡,在范閑夫妻面前又有些掛不住臉,悄悄剜了他一眼。

  大皇子呵呵笑著轉了話題:「說到這玻璃,還真是貴,說起來,你如今也是內庫的大頭目,以後再要換玻璃,你可得賣我便宜點兒。」

  范閑求饒道:「我說殿下,您就饒了我吧,堂堂一位大將軍王,眼裡還把這點兒玻璃放眼裡?甭說便宜這種話,以後你要內庫裡什麼東西,寫封信過來,我給你置辦。」

  大皇子反而不喜,搖頭說道:「內庫要緊,你替朝廷掙銀子都要花在河工邊患上,可不敢在這裡吃好處。」

  范閑知道大殿下就是如此忠耿的人物,也不意外,笑著說道:「只是你拿玻璃來討好大公主,只怕以後可就要花大錢了。」

  大皇子異道:「如何說?難道我這院子裡用的玻璃還少了?」

  王妃在一旁掩嘴笑著也不說話。

  范閑嘲笑說道:「大公主自幼可是生長在北齊皇宮裡……您是沒去那皇宮逛過,大殿的頂上一溜用的全是玻璃,天光可以透進去,映到青石玉台和台旁的清水白魚。」

  大皇子大吃一驚,歎道:「以往只是聽說,心想著不可能如此誇張,王妃也未曾與我聊過……難道竟是真的?」他嘖嘖歎著,心裡生出了別的念頭,暗想北齊皇室奢華如此,難怪國力日見衰弱,不堪一擊,只是這話當著自己妻子的面卻是不大方便說,只好生咽了下去。

  范閑先前說了那句話,自己也陷入了北齊之行的回憶之中,他是極願意欣賞壯觀或者美麗到了極點的東西,所以對於上京城的印象一直極好……當然,那城裡的姑娘也不錯,不自主地唇角便開始泛起了一絲怪怪的笑容。

  王妃此時也開始想念故國的風光。

  林婉兒看著范閑唇角的笑容,忍不住抿了抿嘴,哼了一聲。

  便這樣各有心思入了花廳,廳中二男一女三人早已迎了過來,正是二皇子與弘成兄妹二人。

  柔嘉郡主親熱地喊著聲婉兒姐姐,婉兒親熱地喊了聲二哥,弘成親熱地喊了聲安之,幾人就著湖景與南方送來的貢果閒聊了起來,聊的十分安然自在,就像是這幾年裡京都並沒有發生那些事情一般,就像范閑與二皇子真真是親到不能再親的兩兄弟。

  這便是皇族子弟天生的一種能力了吧?

  范閑一面在心中喟歎著,一面聽著眾人的說話,他知道大皇子今天設宴的真實用意是什麼,而且他也擔心弘成會再次踏上二皇子的那艘船……只是像這種偽裝真實面目的談話雖然他也很擅長,但他依然不像自幼活在皇室中的諸位那般能適應。

  他告了個饒,尿遁而去。

  ***

  便在離花廳不遠的一處小院角落旁,被僕人帶到這裡來的范閑面色一驚,看著從裡面出來的那位姑娘家,那位眼睛亮若玉石,沒有一絲雜質的姑娘家。

  范閑揮手讓那僕人離開,看著滿臉驚愕,手還放在裙襦腰間的葉靈兒,又好笑又好氣說道:「姑娘家,也不注意一下儀容,不知道在里間整理好了再出來?讓下人瞧著像什麼話。」

  葉靈兒掩嘴一笑,說道:「我就這模樣,師傅……」

  話一出口,二人同時間愣了起來,陷入了沉默之中,他們此時才想起,這一年不見,葉靈兒早已嫁人,貴為王妃,不再是當年那個纏著范閑打架的刁蠻小姑娘,而范閑……還能是她的師傅嗎?

  §卷六 第七十章 皇族中的另類

  「陪我走走。」范閑一伸右臂,做了個請的姿式。

  葉靈兒怔怔看著他的臉,旋即笑了起來,回頭望了一眼那院角的房間,戲弄笑道:「怎麼這時又不急了?」

  范閑哈哈大笑:「只是尿遁而已。」

  葉靈兒向前幾步,與他並肩走著,偏著腦袋,用那雙汪汪的眼睛看著他,好奇問道:「師傅,花廳裡的談話就這麼讓你不自在?」

  又聽到了師傅二字,范閑心頭無來由地一暖,怔了怔後,臉上浮現出溫和的笑意,應道:「你也知道我,不是很習慣那種場合。」

  「在江南過的怎麼樣呢?」葉靈兒縮著肩頭,跟在他的身旁,說道:「知道師傅回來的路上出了事,本來應該去看您,可是……」

  不是欲言又止,是很無奈地住了嘴。整個慶國都在猜測山谷狙殺的真相,想殺死范閑的真凶是誰,而很多人曾經將懷疑的目光投注到二皇子的身上。葉靈兒知道范閑遇刺之後,當然難免震驚與擔心,甚至曾經私下詢問過自己的夫君,雖然得到了二皇子的保證——山谷的事與他無關——可是以如今的局勢,以葉靈兒王妃的身份,確實不大方便去范府探望。

  范閑笑了笑,很自然地拍了拍她肩膀,說道:「我這人皮實,哪這麼容易出事?」

  伸出去的手忽然僵住了,范閑將手收了回來,自嘲笑了一下,對方如今可是嫁為王妃,自己說話做事都要有個分寸才是。

  二人一邊閒聊著別後情形,一邊沿著王府冬林的道路往湖邊行去,范閑輕聲說道:「婉兒也有些日子沒見你了,前些天一直在念道。」

  林婉兒與葉靈兒在嫁人之間,是閨閣間最好的朋友,只是如今分別嫁給了慶國年輕一代裡最不能兩立的二人,不免有著極大的困擾。

  葉靈兒難過說道:「我也想她。」

  「平時沒事兒就來府上玩。」范閑溫和說道:「要是你不方便出府,我送她去王府看你。」

  ***

  葉靈兒歎了口氣,在一株光禿禿的冬樹邊站住了腳,望著范閑幽幽問道:「師傅,我是真不理解你們這些男子,包括他也一樣,說的話都這麼相似……讓聽著的人總以為,你們之間從來沒有什麼事情一般。」

  這話中的那個他,自然說的是二皇子。

  范閑笑了笑,說道:「男人間打生打死,和你們這些姑娘家的情誼有什麼關係?」

  「沒關係?」葉靈兒的性情直爽,仰著臉說道:「難道讓我和婉兒當中一個變成寡婦後,還能像以前一樣自在說話?」

  范閑怔住了,半晌後苦笑說道:「那依你的意思如何?」

  葉靈兒沉默站在樹旁,許久之後歎了口氣,她心裡清楚,有很多事情是不能依由自己的心意而改變的,身為葉家的女兒,在嫁人之前的日子裡,她可以穿著那身紅色如火的衣裳馳馬縱於長街,讓整個京都的百姓都熟悉她的面容,根本不在乎禦台們會說些什麼,父親會怒些什麼……因為她是葉靈兒,可是葉靈兒對於整個慶國來說,又算什麼呢?

  「我在江南看見你叔祖了。」范閑微笑著轉了話題,叮囑道:「不過這件事情並沒有太多人知道,所以你也不要往外面傳去。」

  「知道了。」葉靈兒略有些吃驚:「那老頭兒跑江南去幹什麼?」

  這時輪到范閑吃驚:「你叔祖怎麼說也是位大宗師,你就這麼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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