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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〇


  最開頭的一段內容,寫的是太子行床時的一個古怪習慣,總是喜歡將宮女和侍妃的衣裳掀起來,蒙住她們的頭,只露出她們赤裸的下半身。

  第二段內容,寫的筆跡有些顫抖,明顯洪竹寫的時候也在害怕。

  上面寫著,在范閑離開京都的這一年裡,太子的身體漸漸好了起來,花柳病似乎也被治癒了,只是行房時的習慣依然不改,而且有幾次太子飲的有些醉時,隱約聽著在銷魂那一刹那時,喊出了姑姑二字。

  姑姑?

  姑姑!

  如果僅限於這兩段內容,范閑也只能通過這個情報確認太子殿下對於長公主殿下的美麗容顏、完美身軀有無限的暇想,雖然稍嫌變態,但是對於前世曾經經歷無數肥水文洗禮的范閑來說,實在是算不得什麼。

  真正把范閑嚇的從榻上跳將起來的,是洪竹傳信中所寫的第三段內容,只有一句話。

  他說,這幾個月裡,太子很少親近東宮裡的宮女和侍妾了,而且精神很好。

  ***

  很簡單,甚至在一般人看來很沒意思的最後一句話,卻把范閑嚇的不輕。這張紙雖然寫的隱諱,但是在有心人眼中,還是知道是在說誰,洪竹肯定是看到了什麼,或者聽到了什麼,卻根本不敢寫在紙上……

  姑姑?范閑在書房裡急走數圈,嘴唇有些發幹,終於在矮塌前站定,一搓手將這張紙毀成碎末,臉色極為古怪,許久之後,才低聲罵了一句:「你他媽的以為自己是楊過啊!」

  范閑傻了,他徹底傻了,雖然金先生、仲馬先生都曾經教過他,這世上最肮髒的兩個地方就是皇宮和妓院,前世的歷史也曾經用髒唐臭漢四字給過他一些心理建設,可是真正知道了宮裡那些事兒,他這位慶國最大的妓院老闆依然止不住瞠目結舌,大感震驚!

  他走到桌旁端起一杯冷茶喝了,澆熄了內心的那抹震驚與荒謬感,好不容易才平靜了下來,他終於知道了洪竹的恐懼從何而來。任何一個人,知道了這樣一個不容於世的亂倫故事,第一個反應就是害怕被人殺了滅口。

  同時,他也知道了太子為什麼最近如此平靜,如此顯得胸有成竹,原來……他有把握讓長公主真正地捨棄二皇子,轉而支持自己。

  可是……如果長公主是在玩弄太子殿下的感情呢?

  范閑忽然想到這點,馬上又搖搖頭,給了自己一個輕輕的耳光。這麼大的事兒,自己究竟在想什麼?難道還要替老二考慮?自己必須從這個消息裡獲得最大的好處才是真的。

  可是他的腦海裡依然忍不住浮現出廣信宮裡的那種畫面,不由打了個冷噤。

  他的心裡確實不舒服,一方面是很莫名其妙地替長公主不值,這位慶國第一美人兒,未有絲毫韶華漸褪之跡的絕世佳人,怎麼能用自己的身體當武器?縱使坊間一直傳言長公主殿下養了許多面首,可范閑依然下意識裡不想相信這個。

  不爽的第二個原因是,不管怎麼說,長公主都是自己的丈母娘,太子這個小王八蛋居然和自己的丈母娘有一腿,那自己在梧州的老丈人帽子怎麼辦?自己……又他媽的算什麼!

  范閑站在桌邊拳頭微微用力握著,心裡頭一陣毫無道理的憤怒,明明是一件可以讓他用來大做文章,直接把太子整垮的消息,但卻讓他一點都開心不起來,總覺得自己被太子占了天大的便宜。

  同時,他也有些惱火于洪竹的膽大,其時踩在靴腳下的紙片,也不知道有沒有被那些跪在地上的小太監們看到一角,這事兒如果傳了出去,范閑也很難保住他。

  他在桌旁沉默了許久,終於從那種荒謬的失敗感與憤怒中擺脫了出來,深深地吸了兩口氣,決定還是要好好地利用一下這個驚天的消息。

  只是……

  如果不能和洪竹當面交談,從皇宮內部著手,也根本沒有法子把這件事情的影響發揮到極致,總不可能讓監察院八處再去市井裡散佈流言。

  長公主與太子有染?范閑可不想冒著陛下震怒,太后惱羞成怒,清查監察院的風險扔出這些流言,他必須讓皇帝或者太后,親自發現這個宮廷內的醜聞!

  他下了決心,一定要好好地安排一個計劃,同時,要趕在離京之前,與洪竹二人商定計劃實施的所有細節。

  而說到計劃、陰謀這些字眼,擅長狙殺和小手段的范閑並沒有太多信心,他馬上想到了自己最得力的助手,那位白衣飄飄的公子。於是他馬上走出書房,直接穿過後園上了馬車,竟是連後方范府前宅傳來的宣旨聲音都沒有聽到。

  ***

  馬車行至監察院那座灰黑方正的建築,范閑急匆匆地跳下車來,皮靴踩在天河大道兩旁堆著的殘雪上,發出哧的一聲。

  一路往院裡走,一路便有迎面撞上的監察院官員滿臉震驚地行禮、讓路。這些官員們看著提司大人陰沉的臉色,急匆匆的步伐,心裡都在想,不知道是京裡哪位大人物又要倒黴了。

  推門進入密室,並不意外地看見窗邊黑布旁邊的桌後,坐著一位穿著素色厚衣的年輕官員。在整個監察院裡,不喜歡穿官服,也有資格不穿官服的,就只有如今的四處頭目,監察院全權代理人物,言冰雲,小言公子。

  范閑將身上披著的蓮衣扔到椅子上,將門關好,看著窗上的黑布皺了皺眉頭,直接走到窗邊,將那塊黑布扯了下來。

  外面的天光和殘雪的反光一下子湧入了陰沉的房間之中,亮堂堂的。光線的驟然加強,讓言冰雲的眼睛被刺了一下,他下意識裡抬手去擋了擋。

  「你又不是陳院長。」范閑皺眉說道:「不用總把自己藏在黑暗裡。」

  言冰雲把手放了下來,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這塊黑布擱在這個密室的窗上已經有好些年了,已經成為監察院最別致的風景,誰敢輕易去動?也只有提司大人才會如此不把陳院長的意思放在心上。

  范閑看著言冰雲有些蒼白的面容,憔悴的神色,不由搖了搖頭。如今的監察院,陳萍萍不怎麼管,自己也懶得管,一切事情都堆在言冰雲一個人身上,看他這模樣,只怕許多天沒有好好睡一覺。范閑心底湧起淡淡歉意。

  他走到窗邊,眯眼看著遠方的皇城,說道:「院長用這麼一塊黑布遮著,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言冰雲沒有說話。

  范閑看著遠方巍峨的宮城,忽然間對自己來監察院找言冰雲的決定產生了一絲懷疑,那件事涉及皇室尊嚴和慶國的將來,而小言公子,向來是以朝廷的利益為最高準則。

  他回頭看了言冰雲一眼,實在不敢冒這個險。

  §卷六 第六十三章 再見長公主

  范閑沉默了很久,終於還是打消了讓言冰雲佈置此事的念頭,一方面是他要保證洪竹的安全,另一方面就是,他清楚小言公子這張冷漠外表下對於慶國朝廷的忠誠,這種險,斷然不能隨便冒。

  他看著言冰雲並不怎麼健康的面色,皺了皺眉頭,回身將手指頭搭在了言冰雲的腕間,頓了頓。

  言冰雲心頭微微吃驚,臉上卻依然是冰霜一片,沒有絲毫反應。

  「身體怎麼差成這樣了?」范閑皺眉說道:「聽說你這幾天都沒有回府?」

  言冰雲隨手整理著桌上的卷宗,應道:「天牢裡關著三十幾名京官,天天都有人上大理寺喊冤,又急著把所事的事情整理清楚,兩邊一逼,哪裡還有時間出這院子。」

  范閑注意到密室內一片整潔,包括那張大木桌上的卷宗也是分門別類,擺放的極為整齊,不由笑了起來:「這間房子比院長在的時候還要清爽一些,看來你確實挺習慣做這個行當。」

  言冰雲也覺著有些乏困,伸著兩隻指頭用力地捏揉著眉心的皮膚,直將那片白皙全捏成了紅色,才讓他的精神恢復了一些。

  「回去吧。」范閑看著這幕直是搖頭。

  言冰雲沒有理會他,又取出一封卷宗開始細細審看,頭微微低著,輕聲說道:「你要打二皇子,打了這麼多人,總要人處理。你和院長大人都愛偷懶,可是監察院總不能靠一群懶人撐著。」

  范閑聽出了一絲埋怨味道,反而笑了起來。

  言冰雲似乎很不適應范閑盯著自己的辦公,半晌後合上卷宗,抬起頭來說道:「雖然說二皇子在朝中的勢力被你拔光了,但我想提醒大人您一點。」

  「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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