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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六


  千軍難當,一花可當。

  石階上絕望的眾人,只感覺到面前一陣清風掠過,一片花一般的海洋盛放在自己的眼前,片刻間驅除掉了酒樓前長街上的血腥氣味,清香朵朵,沁人心脾。

  一雙穩定而溫柔的手,提著一籃從梧州買來的廉價娟花,迎在了那柄一往無前的長刀鋒銳處。

  刀來的極快,那雙手動的更快,不知為何,下一刻那個花籃就已經掛著了那把長刀之上。

  刀勢極猛,那個花籃極輕,但當花籃輕輕掛在刀尖上時,那柄一直穩定的令人生懼的長刀,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往下一垂,似乎那個花籃重的無以復加!

  刀勢一頓,持刀的苦修士暴喝一聲,雙臂真氣狂出,如挑大東山一般悍意破天挑起!

  ***

  嘩啦啦一聲響,花籃終於是抗不住雙方這等驚人真氣的抵抗,被刀尖一挑,整個就散了架,葛藤編成的花籃在那一個仿佛停頓下來的時光中,被絲絲抽離,根根碎裂,化作無數殘片迸射而出,擊打在地面上啪啪作響。

  而籃中的娟花卻被勁風一激,飄飄揚揚地飛了起來,打扮著已經有如修羅殺場的長街。

  花瓣雨之中,那位穿著花布棉襖的姑娘家,就像是一陣風般,沿著那柄顫抖的長刀,輕輕柔柔地攻向那名苦修士。

  苦修士出掌,掌風如刀,卻阻不住對方那飄搖的身影。

  片刻之後,那雙溫柔的手掌輕輕一拍刀柄,再彈指而出,直刺苦修士巨掌邊緣。

  苦修士怪叫一聲,被燒傷後的臉頰露出一絲真氣激蕩而形成的怪異紅色,整個人像是一頭大鳥一般往後退去。

  一個照面,這位殺神般的苦修士就被擊退。

  此時漫天花雨還在下著,與蘇州城上方青夜明月一襯,顯得格外清美。

  花瓣紛紛落下,海棠姑娘滿臉平靜站在花瓣雨中,並沒有追擊,只是略帶一絲憂愁地看著對面那位苦修士。

  村姑,偶爾也有最美麗的一瞬間。

  ***

  「慶廟二祭祀,為何你在這裡。」海棠滿臉憂愁說道。

  那名苦修士望著她,認出了她的身份,厲聲尖喝道:「海棠朵朵!你為什麼在這裡?」

  海棠微微低頭,輕聲說道:「我和范閑在一起。」

  苦修士一怔,似乎沒有想到以海棠天一道傳人,北齊聖女的身份,竟然會將這個理由如此輕易地說出口。

  「今日我要殺人,你莫阻我。」苦修士望著她冷冷說道。

  海棠微微皺眉,看著江南居石階上下,長街中央那些死去的人們,那些破離的殘肢,那些刺鼻的血水,輕聲說道:「今夜你殺的人已經夠多了,不要殺了。」

  不是請求,也不是勸說。范閑既然不放心夏棲飛這邊,臨時起意讓海棠過來看一眼,這就代表著對海棠的絕對信任。而海棠在這裡,除了那傳說中的四位老不死外,只要她說不要殺人,就沒有人再能殺人。

  苦修士雖然被燒的不輕,但面上依然能看到那一絲堅毅之色,他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海棠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離開不需要道路,這名苦修士很直接地撞破了街旁的一道院牆,轟隆聲中,牆上破出了一個大洞,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這個洞中。

  漫天花雨落下,海棠默然,然後輕身一飄,到了院牆之後。

  §卷五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曉不因鐘鼓動

  海棠掠入街旁的院落,輕輕捋了捋鬢角的髮絲,看著那名果然沒有離開的苦修士。

  能住在這條大街兩旁的人,自然是非富則貴,一番侵擾之後,這家的主人早已醒了,躲的遠遠的,不敢點燈。此時大街對面酒樓的燈光,順著牆上的那個大洞映了過來,照在院中,也照在此人受傷後顯得格外可怖的臉上。

  海棠看著他,微帶憂愁問道:「這是為什麼呢?」

  苦修士只是平靜地望著她,沒有回話。

  海棠並不著急,雖然遠方已經隱隱傳來蘇州府官差們鐵鍊大動的聲音。

  這個天下的苦修士並不多,慶廟大祭祀為首的苦修士們,一貫都在各地傳道,這些苦修士們默頌經文妙義,體行善舉,從來不是以武力著稱的勢力。

  但是這幾十年間,慶廟也出了一位異類,就是三石大師,此人天生神力,一身內外功夫都修到了頂端,加之性情暴戾,嫉惡如仇,不過由於祭祀身份,所以極少有人見過他出手,也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真實面目與實力,當然,這也是因為往年前慶廟大祭祀一直以經文勸諭,看管的緊的緣故,不然這位三石大師,只怕早已成為天下間最出名的人物。

  因為慶廟與北齊天一道畢竟都是供奉神廟的所在,算得上是一脈相傳,所以海棠往年也曾經見過對方一面,她心裡清楚。面前這位苦修士,這位慶廟的二祭祀,這位傳說中的三石大師,純以身份論,是極為尊貴的人物,以心性修為論,如今也不是個噬血之人,所以她最為不解的是,為什麼……一向不幹世事的祭祀,今天也會加入到內庫或者說朝局的鬥爭之中。

  「君山會……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呢?」海棠微微蹙眉說道,像是自言自語。

  二祭祀冷漠地看著她,說道:「不要費心思去想這些問題了,不錯,我如今就是君山會的一員,君山會,本來就是一個鬆散的聯合體,或許這個組織本來就沒有具體的目標,而一旦大家找到了某種目標,就會往著那個目標一同前進。」

  海棠輕聲問道:「那您的目標是什麼?」

  「殺死夏棲飛。」二祭祀冷漠說道。

  海棠微微一笑說道:「只不過是些商人間的爭執,怎麼會引得您出手?」

  她平靜問道:「夏棲飛今日已在內庫奪標,您選擇在大街之中狙殺,難道不怕南慶朝廷震怒?」

  二祭祀面無表情說道:「殺死夏棲飛,只是為了讓內庫的事情回歸到我們想要的路線中。」

  海棠微微一怔,大惑不解道:「這句話不足以說服我……我瞭解您以及大祭祀,您不是一個貪圖名利富貴的人。」

  二祭祀沉默了下來。

  海棠又輕聲說道:「明家也沒有資格能請動您。」

  二祭祀緩緩抬頭:「先前說過,這只是一種鬆散的合作,只不過我的目標與明家的目標恰好統一在了一起。」

  「您想對付范閑?」海棠的眉毛皺了起來。

  二祭祀冷漠地搖了搖頭。

  海棠在心裡歎息了一聲,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對方的身份特殊,既然是不可能被人指使,又要在內庫招標一事中橫插一手,那自然是因為京都裡的問題,二祭祀的目標既然不是范閑,那麼此事的源頭就隱然呼之欲出了。

  海棠搖頭說道:「真的很難令人相信,慶廟的祭祀,居然會暗中對抗慶國皇帝……」

  二祭祀的臉上已經被燙出了無數細泡,黑灰一片裡夾著血絲,看著恐怖無比,眼簾中的瞳仁兒泛白,幽幽說道:「聖女聰慧,欽差大人領了聖命前來整治內庫,我所想,就是要讓這所謂聖命永遠無法執行下去。」

  海棠默然,看來南慶朝廷內部已經開始出現了一股暗流,暗流所向,自然就是那位端坐于龍椅之上的男子,而范閑作為那名男子如今最寵信的權臣,不出意外,會站在鋒頭之上,面臨著極大的兇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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