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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一


  「我會處理乾淨。」范閑也笑了起來,這次他終於動用了陳萍萍賦予自己的全部力量,出動了六處的刺客,「他們本就犯了死罪,只是……估計族內會有反彈。這件事情需要父親出面。」

  范建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京都名門大族,對自己族中子弟下手的官員從來沒有過。他搖搖頭說道:「有什麼好出面的?人我們是送到了京都府,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范閑聽的那叫一個佩服,想了想後,又說道:「思轍……晚上就動身,我讓言冰雲處理這件事情,應該不會留下什麼痕跡。」

  范建點了點頭:「我和北齊人沒有什麼關係,當年殺他們殺的太凶……你有把握沒有?」

  范閑迎著父親投注過來的目光,知道他是在擔心思轍的安全問題,鄭重地點了點頭:「王啟年現在在上京,而且……我和海棠、北齊皇帝關係不錯,思轍在上京呆著,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范建歎了一口氣,鬃角的白霜今夜顯得格外地顯眼:「你以往對我說,思轍是有才幹的,不見得一定要走讀書入仕這條道路……我聽你的,只是想不到,這孩子竟然比你我想像的還要激進……十四歲就開始做這種事情,我十四歲的時候在做什麼?還在誠王府裡給當時的世子,如今的陛下當伴讀,成天就想著怎麼玩。」

  范閑苦笑道:「宜貴嬪養的那位老三才真是厲害,八歲當妓院老闆,這事兒要是傳了出去,記在日後的慶史類稗抄之上,真真要流芳千古了。」

  「宜貴嬪那裡……我會去說。」范建搖了搖頭,「思轍雖有才幹,但還是太虛浮了,一味走陰狠路線,總不是個長久之計。這次趁機會讓他出去走走,見見世面,一是略施懲罰,二來也希望他能成器一些。」

  范閑歎息一聲說道:「我也有問題。」

  「你不要自責。」范建擺了擺手,讓他坐了下來,「出事的時候,你又不在京都……只是我很好奇,為什麼我提議將思轍送往北齊,你很放心的模樣……要知道北齊畢竟對慶人不善。」

  范閑沒有說出他與海棠、那位年輕皇帝的無字協議,但也解釋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微笑著說道:「信陽方面一直通過崔家在往北齊走私,如今沈重死了,他們的線路一直有些問題……我想思轍如果後幾年能在北邊鍛煉出來,也許有機會接手崔家的生意,畢竟他喜歡這個,既然要做生意,我想安排一個大點兒的生意給他做。」

  范建笑了笑,看著兒子欣慰地笑了笑,范閑如今的心思已算縝密,比起自己與陳萍萍這代人來說,只是少了一絲狠辣而已。

  「你準備什麼時候動崔家?」

  見父親輕易地點出自己的計劃,范閑沒有一絲不安,笑著說道:「總還是接手內庫之後的事情,大約在明年三四月份。」

  范建點了點頭,忽然陰沉著臉說道:「不要給他們任何反彈的機會。」

  這是范閑第一次看見父親這張中正純和的面容上,露出鐵血的一面,心頭凜然一驚,沉聲應是。

  范建繼續寒聲說道:「這件事情,你處理的不錯……暫時的忍讓,可以換取反應的時間,等思轍走後,你想怎麼做就做吧,不要來問我的意見,只是有個人……」

  「袁夢……是叫這個名字吧?」范建忽然說道:「行事潑辣,風格陰狠,過些日子等這件事情淡了,你把她處理掉,算是了結那幾樁案子。」

  范閑悚然一驚,不知道父親痛下殺手是為了給范思轍出氣,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范建接下來的話,暴露了這位尚書大人最深層的人文主義素養與隱藏已久的博愛精神,只聽得他寒冽說道:「為父當年長居流晶河,向來惜花,最厭惡的就是辣手摧花之人……更何況這個叫袁夢的,本身還是位樓中女子,居然捨得對同道裡的柔弱女子下手,這種人,我是斷斷容不得她在這世上的。」

  范閑恍然大悟,想起靖王時常調笑的事情,才記起來父親當初乃是位以青樓為家的花間嬌客,那些風流韻事,直到現在還流傳在京都之中,看來案宗裡那幾名妓女的慘死之狀,乃是觸著他的敏感處,難怪他會如此容不得袁夢。

  他借機說道:「袁夢是弘成的人……您看……弘成與妹妹的婚事,是不是……」

  沒等他說完,范建搖了搖頭:「弘成這孩子本性不錯,再看兩天……畢竟是陛下指婚,要慎重一些。」

  范閑有些失望,更有些憤怒于父親不將若若幸福放在心上的態度,心想難道若若還及不上青樓裡的女子?他心裡拿定主意,這件事情就算沒有父親的幫助,自己也要做下去。

  ***

  離開書房,又入書房。

  書房中的三人見他進來,都起身相迎。史闡立遞過墨蹟已幹的文書,說道:「這是抱月樓那七成股份的轉讓協議,大人過目一下,呆會兒讓二少爺簽了就成。」

  沐鐵接著說道:「京都府那邊一直盯著的,據釘子傳回來的信,京都府對於咱們送過去的幾名命案要犯,感到大為棘手,後來二殿下那邊一位知客去了京都府尹的府上,商討了些什麼,還不得而知。」

  范閑點了點頭,說道:「無所謂,反正我們這幾天不會動手。」

  沐鐵皺眉說道:「如果對方誤判形勢,以為我們要魚死網破……讓京都府發文來捉二少爺怎麼辦?」

  范閑望著一直沉默著的言冰雲,搖了搖頭:「有這位四處的大老闆在這兒,范思轍往北邊一送,誰還能找到他?」

  §卷五 第四十一章 已經勾引彼同行

  一切安排好了之後,范閑來到了臥室,柳氏伏在床邊似乎已經昏睡了過去。他小聲將她叫醒起來,與她在側廂裡私語了一陣,柳氏猶有淚痕的臉上漸漸露出決斷之意,點了點頭,接受了這個安排。也不知道范閑許了她一些什麼,是怎樣說服她的。

  夜漸深了,秋圓之中蟲鳴早無,若若正陪伴著柳氏,范閑走到昏沉沉的弟弟身邊,望著他那張睡夢之中,猶咬牙恨著的臉,望著那幾粒直欲噴薄而出,高聲喊不平的麻子,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從書桌上取下印泥,從懷中取出史闡立擬好的文書,將思轍的幾個手指在文書上面用勁地摁了摁。

  看著雪白文書上的鮮紅指印,范閑滿意地點了點頭,從此以後,范思轍手上持有的抱月樓七成股,就正式轉到了某人的手中,他與那間白骨為泥血為湖的青樓,正式割裂開來。

  婉兒知道他心情不好,扮了個鬼臉,卻沒有得到任何有效的反應,內心深處不免覺得自己有些沒用,唇角微翹笑了笑。

  范閑也笑了笑,說道:「這件事情和你無關,小孩子,總是要出去闖闖才能成器的。」他忽然問道:「沈大小姐接回來了?」

  「在西亭那邊。」婉兒解釋道:「小言公子已經去了。」

  「好。」范閑平靜地應了聲,就在思轍的床邊坐了下來,想了想,還是重新站了起來,喊小廚房的人做了些乾糧,自己卻是在邊廂端了碗熱粥,一面吹著氣,一面緩緩喝著,刻意給小言與沈大小姐一些重溫舊情的時間。更重要的,是給柳氏留一些與兒子單獨相處的時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鄧子越在家丁的帶領下走了過來,對著他點了點頭。

  范閑會意,也不想讓別人幫忙,走進臥室親手把范思轍抱到了後院處的角門外,登上了馬車。范思轍依然昏昏沉沉的,柳氏咬著嘴唇上來親昵地撫摸著他的臉頰,他都沒有醒過來,若若也是萬般不舍地摸了摸他那厚厚的耳朵,就連婉兒的眼中都閃過一絲分離的黯然。

  只有司南伯范建依然沉穩地睡去了,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幼子,正要遠赴一個陌生的國度,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你們先走。」范閑對一臉冰霜的言冰雲說道:「這件事情麻煩令尊了,出城的時候小心一些。」

  入夜之後,京都城門早閉,也只有監察院的人,才有力量悄無聲息地送一個人出城。

  言冰雲緩緩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問道:「你不一起?」

  范閑低著頭說道:「在松林包那裡會合,我還有些事情要做。」

  他的餘光瞧的清楚,馬車裡的弟弟眼角帶著淚光,明顯已經醒了過來,卻不知道為什麼在柳氏的面前要裝昏。范思轍的唇角抽搐著,想來心裡一定很恨自己和父親。

  四周的黑暗之中,除了啟年小組,還有六處的劍手在待命,憑這一行的實力,除非二皇子那邊動用了葉家的京都守備力量,否則是一定沒有辦法正面抗衡的。

  范閑站在馬車下低頭片刻,揮了揮手。

  馬車緩緩地動了起來,朝著京都外面開去,後方范府後宅角門旁倚門而立的三位女子,都不由露出了戚容,柳氏悲色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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