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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一


  酒席散後,柳氏去後宅和那些婦人們說話去了,年輕人們去了湖邊迎風散酒,范思轍卻是倏的一聲沒了蹤影。

  靖王親手打理的園圃之中,他與范尚書二人分臥竹椅之上,眯眼看草草不語。

  「范閑最近……太猛了些,你壓一壓他。」靖王兩眼清明,范尚書一臉恬靜,哪裡像酒桌之上的兩個老酒鬼。

  范建輕輕嗯了一聲,說道:「這孩子當初入京後便說過,我不可能完全掌控他。」

  靖王冷哼一聲說道:「你我不掌控,難道丟給那個老跛子掌控?那老跛子,肚子裡一腔壞水兒,鬼知道他在玩什麼。」

  范建笑道:「老跛子當初也是你們府上出去的老人,不然陛下怎麼會如此信他。」

  靖王冷笑道:「由你們折騰去,反正那件事情之後,我的心就淡了。」他接著閉目說道:「范閑這孩子,心腸真是不錯,我只擔心陛下將他壓榨的太厲害,將來總是不好收拾。」

  范建歎了一口氣說道:「你也知道,這件事情,我是沒有發言權的。」

  靖王搖了搖頭,歎道:「就讓這些小子們去玩吧,我那哥哥大概就喜歡看這種戲碼。」

  §卷五 第二十五章 出國留學好不好?

  遠處湖畔傳來麻將聲,兩個老傢伙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范閑的看法很正確,老二沒什麼機會,偏偏這朝中大多數人都還看不清楚。」靖王揮揮手道:「我那個兒子和我不一樣,總不甘心學我這樣窩著,我有些擔心。」

  范建看了他一眼,說道:「弘成和二殿下確實走的太近了。」

  靖王冷笑一聲,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我看老二是讀書讀迂了,幹他娘的,婉兒她媽是個瘋婆娘,居然和她在一起折騰,哪能不出事?我那兒子也是個蠢貨……幹他娘的!」

  范建微微一笑說道:「老二的娘你不能幹,淑貴妃可是陛下的女人。至於世子的娘……你幹起來名正言順,這個我不阻你。」

  靖王哈哈大笑起來,罵道:「弘成他媽都死了多少年了,不過估摸著她在地下等我……你這老小子,終於肯開黃腔了,當年天天在妓院裡泡著,我還當你如今轉了性。」

  他輕輕拍椅手,轉頭望著四周熟悉的景色,轉而說道:「還記得這個宅子嗎?當年的誠王府,小時候咱們仨兒都是在這宅子裡長大的,姆媽抱大了哥哥,又抱大了我,卻顧不上管你這個親生兒子,那時候你身上髒成什麼樣了。」

  范建想起了幼年的生活,那時候的誠王就是如今陛下的親生父親,其實比現在的靖王還遠遠不如,只是一個既無權勢,又無野心的小王爺。自己家雖是范氏大族的偏枝,但母親來王府做帶孩子的事情,依然是跌了身份,不知道承受了多少族人的冷言冷語。

  「誰也想不到後來的情況會變成這樣。」范建微笑著說道:「我想,母親現在在澹州也應該很驕傲才是,抱大了這麼幾位。」

  「我們三個打架的時候,我和你總是一起打哥哥,卻總是打不贏他。」靖王冷冷說道:「雖然是孩子時候的事情,但他下手之狠,你應該是清楚的。」

  范建沒有接話,靖王敢說自己兄長的不是,他卻不敢說陛下的壞話,笑著說道:「誰讓那時候陳萍萍總幫著陛下,陛下年紀比你大,陳萍萍力氣比我大,我們自然是打不過他們的。」

  靖王搖頭道:「是啊,所以我根本不想打了,只求平平安安就好,也求兒孫平安。像這次查老二的事情,范閒心裡其實也清楚,只是陛下缺錢用了,卻讓孩子們去衝鋒陷陣,心也太狠了。」

  范建身為戶部尚書。當然知曉如今國庫裡的情況,苦笑說道:「不怪陛下,實在是缺錢缺的厲害。四處都需要銀錢使著,太后娘娘在位,陛下也不好對長公主逼的太凶,范閑既然願意當這把刀,想來他應該也有些把握。陳萍萍雖然脾氣愈發地古怪了,但也不會讓范閑吃虧的,咱們就別管這些事了。」

  靖王看了他一眼,半晌後才喘著粗氣說道:「你啊,還是和以前一樣,什麼心思都埋起來,連對我也不肯說個實在。」

  范建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

  靖王壽宴結束之後,范家人分坐幾輛馬車回了府中。范閑領著老婆妹妹去了自己的宅子,心裡有些惱火:「他又跑哪兒去了?你們當嫂嫂姐姐的,能不能多看著點兒?」

  林婉兒吐了吐舌頭,要她與范思轍研究一下麻將,她是樂意的,要管帶孩子?她自己還沒完全脫了孩子氣。不過聽到范閑的話,她忍不住悄悄摸了摸小腹,心想怎麼這麼久了,就沒有動靜呢?

  若若比婉兒還要小兩個月,但是眉眼脾性卻反而要沉穩些,一向范思轍的管教都是她在理著,只是幾個月前宮中傳出指婚的消息後,她的心裡就開始有個小鹿在弓箭下面跑,緊張的不行,全去準備翹家的事兒了。她這時候聽兄長語氣有些不佳,知道這是在說自己,不由委屈應道:「知道了。」

  范閑也覺得自己這脾氣發的沒道理,哪有讓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天天充當保姆的道理,趕緊安慰道:「別生氣,我也就是一說。」

  三人入了屋,小丫環趕緊上了茶,范閑挑了一個小白瓷的盅兒喝了,好奇問道:「思思和四祺呢?」

  婉兒笑著說道:「她們兩個和我們一起去的王府,總得讓她們先歇歇。」

  范閑笑道:「到底是大丫環,比一般人家的大小姐都矜貴些。」

  婉兒聽他這話,忽然想到一樁事情,嬌憨問道:「那襲人……是思思吧?」

  范閑一口茶噴了出來,連連擺手:「這都哪兒跟哪兒的。」

  若若在一旁蹙眉想著:「思思性情像晴雯,大剌剌地討人喜歡。」

  范閑沉默不語,心想得虧還沒抄出紅樓第七十七回來,這晴雯可是沒有好下場的。其實在思思與四祺的問題上,他也挺犯難——按理講,思思應該早就收入房中才對,他與思思自幼一路長大,感情也較一般主僕要深厚些——只是要收思思,婉兒帶過來的大丫頭四祺也得收,這是婉兒堅持的事情!

  每每念及此事,范閑便不免有些幸福的荒謬感十足的煩惱。

  可是……他與思思或許還有些感情基礎,與四祺……娘咧,也就是當初夜探別院的時候,天天下迷香的交情,怎麼也很難想像和那丫頭在一張床上躺著去。

  只是思思如今年紀也大了,再不做個決斷,將來只怕都不好嫁人。

  看著林婉兒一臉迷糊模樣,范閑心疼地捏捏她的臉蛋兒,軟軟的手感極好。先不考慮這事兒,對她使了個眼色。婉兒會意,知道他們兄妹二人有些事情要講,於是起身離房,支開了在堂下服侍的下人們。

  ***

  「知不知道我最欣賞你哪一點?」范閑自己親手倒了杯茶給妹妹,笑著說道。

  范若若微微偏著頭,白玉般的手掌一翻,輕巧無比地將頭上的發簪取了下來,松活了一下頭皮,輕輕搖了搖頭,黑瀑般的秀髮一下子瀉到了肩頭的白衣上。

  她伸手指進茶杯裡蘸了些茶水,放在自己的眉心上揉了揉,苦惱說道:「哥哥,我都快愁死了。你不要再取笑我。」

  蘸茶揉眉心以清神寧心,這是范閑的習慣性小動作,如今若若也養成了這個習慣。只是范閑喜歡冰涼的殘茶,而若若喜歡溫熱微燙的新鮮茶水,兄妹二人的差別不大。

  「不是打趣你。」范閑歎口氣說道:「妹妹你實在是很鎮定,像今天靖王府裡兩家大人說著親事,我裝成若無其事已經很困難了,你是當事人,還能面不變,心不跳的,實在了得。」

  若若性子清淡,但在涉及自己將來的事情之所以能夠保持平靜,卻是另一個原因。她望著兄長微微一笑說道:「哥哥不在家的時候有些慌,哥哥在家就不慌了,一切有哥哥。」

  三聲哥哥像三座大山壓在范閑身上,讓這廝休想甩手不管。范閑愁眉苦臉說道:「陛下指婚,王爺樂意,父親高興,世子雖有些花名,卻也是京中最優秀的年輕人,這門親事想退還真不容易,妹妹這麼信我,還真是讓我有些壓力。」

  若若緊抿著雙唇,道:「反正……我全聽哥哥的。」

  范閑想了想後,很認真地說道:「你應該記得司理理這個人吧?」

  范若若看著哥哥的神情,有些意外地點點頭:「那個想殺你的女人。」

  范閑微笑道:「不錯,我總覺得她與這世間女子有些不一樣,不論她的所作所為是否正確,但是至少她敢於想自己所想,做自己願做……這次離開北齊上京的那天,我曾經問過她,這是為什麼,司理理說,也許是因為她自幼家破人亡,不得已逃亡天下,顛沛流離,所以比一般的世間女子要多走了些路,多經歷了些事。」

  范若若微微頷首,輕聲說道:「哥哥曾經說過,行萬里路,讀萬卷書,這都是對人生極有益處的事情。」

  「不錯,這也是為什麼我願意出使北齊。只是讀書何時都能讀,」范閑看著妹妹一片溫純的眸子,溫和說道:「但是在這世間走走,看看不一樣的風景人生,卻是極難得的事情。尤其是對於你們這些京都的官府小姐來說。」

  范若若微微自嘲笑道:「除了小時候在澹州住了一年,妹妹這一生,行的最遠的也不過是蒼山,像哥哥說的霧渡河,北齊人物,草甸風光,自然是沒福看了。」

  「想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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