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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七


  袁宏道苦笑道:「這位姑爺可不是一般人,北齊之事雖然未竟全功,長公主妙算亦未全盤實現,但范大人卻巧妙居中,手不沾血,卻挑得北齊皇帝暗縱上杉虎刺殺了沈重。如此人物,哪裡能用魯莽二字就能形容?更何況姑爺本是一代詩仙,如此錦口繡心的人物,心思只怕比尋常人要繁複多少倍。」

  長公主歎了口氣,從錦榻上緩緩正起身子,華貴宮服之外露出的一大片背頸,白皙無比,像天鵝一般美態盡現。

  「這小子,沒將肖恩救出來也罷了,居然最後還陰壞了沈重,這崔氏如今天天來叫苦,北齊那邊的鎮撫司指揮使的位置還空著,那些下面的錦衣衛不敢做主,一時間出貨的渠道都阻了。」

  一直靜立在旁的長公主心腹黃毅恭敬說道:「眼下正在與北齊太后商議,只是北齊那位年輕皇帝最近很是硬頸,硬是頂住了太后任命長寧侯為鎮撫司指揮使的旨意。」

  長公主冷笑一聲,說道:「北齊那老太婆也真是個蠢貨,任意挑個不起眼的心腹就好,非要自己的兄弟去當特務頭子,她當自己的兒子是傻的嗎?」

  袁宏道在一旁提醒道:「北齊之事暫且不論,只是不知道京裡的情況會怎麼發展。」

  黃毅一直不喜他來信陽不久,卻深得長公主信任,強壓著內心深處的淡淡醋意,說道:「京中小亂一陣後,應該會平穩下來,想來陛下也不願意自己親手挑的監察院接班人,與自己的親生兒子發生不可調和的矛盾。」

  袁宏道冷笑道:「老夫不知道陛下如何想的,我只知道那位小范大人卻是個不肯吃虧的主兒,這次都察院禦史集體參他,本是為了提醒他有些事情不能碰,哪裡料到陛下對他竟是如此恩寵,那范閑面上被損了一道,這時候自然是要想辦法找回來的。」

  黃毅顧不得在意他的神色,異道:「難道那范閑還敢將把事情鬧大不成?」

  長公主這時候才微笑著開口說道:「袁先生說的有理,本宮這次不該急著讓都察院去碰那小傢伙兒,那小傢伙兒的性子倔著哩。」她忽而掩唇笑道:「黃毅你莫要這般說,我那女婿啊……真是個愛鬧事的人,范建那老貨給他兒子取名安之,想來真是有先見之明,知道我女婿安靜不下來。」

  她這掩唇一笑,離宮之中卻是頓生明媚之色,那眼眸裡的生動之意,眉中含著的嫵媚之意,就有如這秋天裡的雨絲一樣,潤澤著每一處空間,讓黃毅愣在了原處不知如何言語,就連袁宏道也不免有些失神。

  「估計我那好女婿,肯定會再咬老二兩口。」長公主微笑著說道,「寫信,讓老二求和,不論受了多大的傷,都求和。」

  這位慶國最美的女人言語雖然溫柔,但內裡含著的威勢卻是無人敢議論,黃毅欲言又止,忍不住搖了搖頭。

  長公主甜甜笑著:「母親來信說了,讓我年節的時候回宮裡過年,等著吧,等著回京了,本宮再與好女婿好生玩玩。」

  ***

  而在京都之中,秋夜的懷抱裡,監察院一處的密探開始行動了起來。

  欽天監監正,是個不起眼的職位,但在某些特殊的時候——比如有顆流星落下來了,比如月兒被狗吃了——他要負責向陛下解釋,而他的解釋有時候就會造成很嚴重的後果。

  他是二殿下的人,只不過還沒有來得及發揮作用,就被慶國最出名的那些黑狗們噙到了嘴裡。

  長街之上,嗖嗖數聲,十幾名像黑夜惡魔一般的黑衣人,直接跳進了欽天監監正的府邸之中。等到護衛們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的老爺已經被這些黑衣人捆成了粽子!

  而這些強賊卻並不離開,反而點亮了院中的燈火。

  在滿院的燈火之下,那些身負武力的護衛們看著那些黑衣人的衣服,竟是不敢動手。

  一身黑衣,親自領隊的沐鐵冷冷地看著場間的閒雜人等與欽天監監正的家人們,一字一句說道:「監察院奉旨辦案。」

  說完這句話後,監察院一處的官員們將欽天監監正拖出府去,塞進了馬車裡,不過片刻便消失在漆黑的深夜中。監正府內驟然響起一片哀嚎之聲,燈火也漸漸熄了。

  §卷五 第二十三章 宮裡宮外的青春

  慶曆五年秋,宮中小太監洪竹抱著厚厚一疊文書,半佝著身子,一路向著西角門上的那間房裡小跑,顯得有些小的腳尖踩在微濕的地上,不帶半分遲疑。他身上穿著的淡藍衫子下擺已經掀了起來,免得絆著了腳,而他的右手卻是橫放在那疊文書之上,寬大的袖子將文書遮的嚴嚴實實,生怕這天上若鉛般厚重的垂雲會擠出幾滴雨水,打濕了這些文書。

  跨過門檻,履了交接的規程,與屋裡的太監們互相對了一遍冊名,洪竹這才放下心來,小心翼翼地在表上畫上押,將懷裡的文書遞了過去。

  中書是慶國處理朝政的中樞要地,往常的地位並不如今日這般重要,因為還有位宰相在總領六部,一應奏章總是相爺提筆過目了,才會入宮請旨意,而現在權相林若甫已經黯然歸鄉,中書省的地位一下子就突顯了出來,陛下又提了幾位老臣入中書議事,並且將議事的地點就設在皇宮的角門之外,方便聯絡。

  如今在中書裡負責朝廷大事的,是舒大學士及幾位老臣。

  微寒的秋風從宮前的廣場上刮了過來,洪竹搓了搓手,呵了口氣,安靜地站在門外,等著這幾位老大人的回章。他這時候還不能離開,老老實實地站在門外,豎著耳朵聽著裡面的動靜。

  間或有官員從他的身邊走過,都很客氣地向他點頭示意。洪竹知道自己身份,趕緊微笑著行禮。不過沒有人覺得他呆在中書省臨時書堂的外面很奇怪,因為都知道這位小太監的職司。

  偶爾有些宮裡派出來服侍老大人們的小太監看見他,畢恭畢敬地向他行禮,請他去旁邊的偏房裡躲躲寒。洪竹對這些小太監就沒那麼多禮數了,自矜地點點頭,卻依然堅守在門外。

  他今年不過十六歲,在皇宮裡卻有了這麼一點點小地位,原因就是,他每天的工作是皇宮裡極重要的一環,而更關鍵的是,他姓洪,所以宮中一直在流傳,他或許與洪老公公是什麼親戚。

  洪竹摸了摸自己下唇左邊生出的那個小火痘子,有些惱火,這幾天監察院逮人逮的厲害,文臣們的奏章上的厲害,中書裡吵的厲害,自己宮裡宮外一天幾趟跑著,忙的屁滾尿流,體內的火氣太重,竟是沖了出來。他心想著,等回宮之後,一定得去小廚房裡討碗涼茶喝喝。

  門內議事的聲音並不怎麼大,但卻依然傳入了他的耳朵裡。

  ***

  「這是監察院的院務。陛下將這奏章發還回來,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或許……」接話的聲音顯得很遲疑,「是不是陛下覺著范提司最近做事有些過火?」

  有位老臣憤怒的聲音響了起來:「何止過火?他范閑明著便是借手中公權,打擊異己!短短十天之內,竟是逮捕了五位大臣,深夜入院擄人,這哪裡像是朝廷的監察院,簡直是他手中的土匪!」

  另一個不贊同的聲音響了起來:「范提司做事光明正大,這五位大臣被捕之後,第二日便有明細罪名,帖在大理寺外的牆上,京都百姓都清楚無比。我看顏大人這話未免有些過了。監察院一處做的就是監察吏治這種事情,和打擊異己有什麼關係?我看啊……還是那五位大臣處事不正,才有此患。」

  那位姓顏的老臣怒道:「不是打擊異己?那為什麼上次都察院參他之後,監察院便突然多了這麼多動作?」

  那人冷笑說道:「如果是打擊報復,為什麼小范大人對於都察院沒有一絲動作?」

  「那是因為陛下英明,嚴禁監察院參與都察院事務!」

  那人冷笑聲顯得更為譏屑:「那敢請教顏尚書,欽天監與都察院的禦史又有什麼關係?范閑如果是想報復,為什麼要去捉欽天監的監正?」

  吏部尚書顏行書一時語寒,半晌之後才寒聲說道:「不論如何,總不能讓監察院再將事態擴大了,像他們這麼抓下去,難道非要將朝臣全部抓光?」

  那人嘲諷說道:「尚書大人盡可放心,三品以上的大臣,監察院沒有權力動手。」這話裡隱的意思有些陰毒,暗指吏部尚書其身不正,所以才如此憤怒于監察院查案,只是監察院的權力也有上限,三品以上的大員是動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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