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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八


  想到關於黑暗光明的那句話,不由就想起在北齊與海棠聊天的時候,說起的那句「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要用它來對這個世界翻白眼」,他不禁有些擔心北面的局勢,不知道海棠能不能把自己交待的那件事情安排好——五竹叔還在玩失蹤,苦荷也沒有回上京的消息。

  遠處的院子裡,隱隱有幾位姑娘正在閒話。今兒個是個大晴天,秋後的螞蚱在青草裡玩命地蹦躂著,樹上的知了也趁著蟬生最後的時光拼命叫喚著,掩了那些女子們說話的聲音。大寶在院牆那裡捉螞蟻,范思轍那傢伙沒上族學,卻也沒在家中。

  范閑眯著眼睛看了看,發現葉靈兒今天又來了,心裡不禁暗暗叫苦。這丫頭自覺地幫了范閑一個大忙,最近這些天老來府上玩,毫不客氣。待他發現葉靈兒身邊坐著的是那位羞答答的柔嘉郡主時,心裡更苦。十二歲的小姑娘變成了十三歲……可還是小姑娘,范閑可不想被小姑娘的愛慕眼光盯著。

  最近這些天,他已經拒絕了好幾次李弘成的宴請,言冰雲還沒查清楚,他得先躲著。而今天他得躲著柔嘉,這位對自己芳心暗許的小蘿莉。體內真氣一運,小范大人身形一輕,施展出棍影下練就的輕身功夫,黃草上一飛而過,悄無聲息地躍出了府去。

  ***

  來到京都深正道那間王啟年花了一百二十兩銀子買的宅子,范閑坐在最裡面的那件屋子裡,舒服地伸了個懶腰。這裡才是他最隱秘的老巢,除了啟年小組和陳萍萍外,連家中的人都不知道他時常在這裡辦理公務與私務。

  鄧子越神色鄭重地將兩個竹筒放在桌上,然後退了出去。他知道自己還不如王啟年那般得到提司大人的信任,所以很自覺地出了屋。

  竹筒的顏色很相近,也許都是上京邊上燕山腳下的出產。封口處用的火漆也很相似,都很完整,應該沒有動過。只是竹節上的隱秘記號,讓監察院負責傳遞情報的密探知曉,這兩封極隱秘的信,分別屬￿北方系統裡兩個獨立的路線。

  范閑拿起竹筒,首先是很認真地確認沒有人打開過。火漆上王啟年那一手頗有潘齡神韻的書法,確實不是好冒充的,這才放心地打開竹筒,取出裡面的兩封信來。

  一封信是司理理寄來的,一封信是海棠寄來的。范閑為了方便與海棠聯絡,專門為她設立了一條通信線路。

  司理理沒有送來什麼值得重視的情報,雖然她已經按照范閑與海棠的計劃,皈依了天一道,但入宮的努力暫時沒有收到成效。而上京城中,沈重家破人亡,除了重重打擊了後黨勢力之外,並沒有引起太大的反響。上杉虎也一直被圈禁在家,但信末說北齊國師苦荷已經回到了上京,一直閉關不出。雖然沒有人敢懷疑什麼,但司理理卻深信,那位絕世強者一定是受了傷。

  范閑笑了笑,這個天下能和苦荷那吃人肉的怪物打一架的,也只有那兩三位大宗師了。

  海棠的信裡面,卻是根本連那位大宗師的半個字也沒提——他與海棠是互通有無的關係,自然也不指望她能說什麼,只是關心那件祥瑞的事情安排妥當了沒有。

  他想了想後,開始提筆回信,催促海棠履行當時的約定。這件事對於海棠來說,只是順手辦的一件事情,卻對范閑有極重要的意義。而在給司理理的回信之中,他只是抄了李清照的一首小詞以示慰勉,並沒有多說什麼。

  其實在處理一處的這些天裡,范閑思考最多的,還是若若與李弘成的婚事問題。這件事情根本不在於世子的人品如何,雙方的政治立場有沒有衝突。對於范閑來說,最關鍵的,只有一點。

  妹妹喜不喜歡?

  若若已經表明了態度,不喜歡——雖然范閑像所有的兄長一樣,對處於青春期的女生有些摸不著頭腦的怒氣,心想莫非你不嫁人了?但更多的卻是發自骨子裡的保護欲。既然妹妹不喜歡,他就要著手破了這門婚,這是很簡單的道理。

  這不是小事,甚至可以說是范閑從澹州來到京都之後,遇見的最麻煩的事。聖上指婚,門當戶對,根本沒有任何理由可以阻撓這門親事的腳步。

  所以只有從兩個方面出發:一,盯住二皇子那邊,時刻準備將對方搞垮,拖累李弘成,到時候再要求退婚,也許可行。二,從若若這邊出發,給出一個連皇帝都無法輕忽的利益誘惑,暫時讓若若遠離京都。

  前一個手法,不知道會鬧出多大的動靜,後一個手法又過於虛無飄渺,連范閑自己都沒什麼信心。

  「人道一將功成萬骨枯,難道自己要搞一出一婚破除萬骨枯?」

  他自嘲地笑了笑,心想到時候如果真的不成,也只有麻煩五竹叔帶著若若丫頭天涯流浪旅行去,想來陛下也不可能因為這件事情,就真的把范府滿門抄斬了。

  §卷五 第十六章 聖人?

  回到宅子裡,葉靈兒與柔嘉郡主都已經回了。范閑回到房裡,喊四祺去倒茶,便支開了這位與思思一般,在秋天裡卻一直對自己發著春怨的大丫環,趁著房中只有自己與妻子的空,輕聲問道:「最近宮裡有什麼風聲沒有?」

  林婉兒正坐在窗邊,對著外面的天光繡塊東西,聽著他問話,有些詫異地抬起頭來:「出什麼事了?」

  時已近暮,天光入窗後散作一大片並不如何清亮的光線。范閑看著婉兒蹙緊了的眉心,心疼地走上前去,揉揉她光滑的眉心,說道:「這光線不好,繡什麼呢?」

  婉兒的臉色有些白,許是昨夜沒有休息好的緣故,低頭吃吃一笑,將手中繡的東西藏到身後,說道:「繡好了再給你看。」

  范閑看著妻子柔弱模樣,長長睫毛,心裡不自禁地有了一絲歉疚。打從春初離開京都後,對於妻子的呵護便比去年弱了些。這倒不是說他是位喜新厭舊之人——畢竟堂堂小范大人如今是連房姬妾都沒有——只是有太多的事情羈絆著他的心思,讓他很少理家的事。

  林婉兒想到他先前的問話,略一沉忖之後說道:「宮裡最近一直安靜著,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怎麼想到問這個?」

  范閑苦笑說道:「你那無情的舅舅讓我去管一處,還不知道要得罪多少官員。那些官員們的真正主子,都在宮裡住著的,我自然要多關心一下。」

  林婉兒的身份特殊,有皇祖母的恩寵,還有陛下的青眼看待,在宮裡的地位竟是比范閑當初想像的還要高。陛下沒有女兒,如今的慶國並沒有正牌的公主,婉兒卻實在與一位公主差不了多少。

  她想了想後笑著說道:「放心吧,都知道陛下寵你,那些娘娘們當著面兒當然只會說你的好話。」

  范閑笑著道:「我面聖也不過數次,也不知道這寵字從何而來。如果說陛下寵你倒是可能,對於我嘛……不過是愛屋及烏罷了。」

  林婉兒眸子裡閃過一絲愛慕,輕聲說道:「相公總是這般……」她接著說道:「淑貴妃這些天對你真是讚不絕口的,宜貴妃嘛,你也知道,和咱們家是親戚,怎麼也要偏著你說話,只是皇后還是如往常一樣清清淡淡,至於其他的那些妃子,在宮中連說話的資格也沒有,我也就沒去記去。」

  范閑很相信妻子的判斷,他就算將來全盤執掌監察院,皇宮也是他的手指無法觸及的森嚴所在,而婉兒就是他最可靠的耳目與密探。而淑貴妃說自己好話,不外乎是自己賣了她一個小人情,幾句話又不用花什麼銀子。

  「寧才人那邊有什麼說法?」范閑好奇問道:「我與你大皇兄爭道的事情,應該早就傳到了宮裡。」

  林婉兒掩嘴笑道:「甯姨才懶得理你,她素來最疼我的,說你與大殿下是兩個小兔崽子胡鬧,將來她要一邊打五十大板。」

  范閑故作驚慌:「娘子啊!這宮裡的板子可不好受,你可得幫為夫多美言幾句。」

  林婉兒卻是懶得搭他的頑笑話,啐了一口之後說道:「你自己愛得罪人,沒來由總是讓我替你善後。」她從身後取出那方繃緊了的繡底兒,嘻嘻笑著說道:「提司大人沒有話問了?那就請退下吧,別耽擱我做事。」

  范閑收回正準備上去抓小手的手,鬱悶說道:「也不知道是什麼要緊事。」正準備離開,卻又想起自己先前遺忘的那個大人物,略帶一絲猶豫問道:「見著太后了嗎?」

  林婉兒的手微微一頓,片刻後抬起頭來,眼裡也有些不解和黯然,點點頭道:「見著了,奶奶沒有說什麼。」

  一直深居宮中的太后,實際上才是整座宮廷的真正掌權人。很奇怪的是,范閑進過幾次宮,都很不巧地沒有機會拜見,就連上兩次夫妻二人進宮,太后也稱病不見。而婉兒自己進宮,那位太后老人家卻是喜歡的狠,將她抱在懷裡心肝兒寶貝兒的叫著。太后對於范閑明顯的疏遠之意,讓婉兒有些隱隱的不安與不解。

  范閑在心裡冷笑一聲,知道那位老人家終究是猜到了些什麼,不過他也不怎麼害怕。

  林婉兒看著他的雙眼,歎了一口氣說道:「前次靈兒入宮的事情,她今天講給我聽了……相公啊,我知道如今你的公務有些為難處,但其實你還不知道你自己是什麼樣的人,看似在利用她,只怕卻是給自己一個藉口記著她的情。你昨夜給我講過的事情,在我看來可怕的很,二哥……二殿下眼下雖然看著柔軟隨和,但其實性子擰倔得很,你既然不得已去查他,若還像如今這般顧忌太多,怕是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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