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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六


  看著動手了,圍觀的民眾無不畏懼,叫嚷著四處散開,卻又在街角處停下了腳步,好奇地回頭望著。

  只見一片暴雨之中,幾名穿著雨衣的監察院探子,正揮著棍子,面色陰沉地毆打著地上的那些大漢。也許是這麼些年監察院的積威,那些大漢竟是沒怎麼敢還手。

  場面有些血腥。

  ***

  范閑看著遠方那些看熱鬧的民眾,不易察覺地搖了搖頭。卻令人意外地沒有回自己的馬車,而是將帽子一掀,直接穿進了葉靈兒的車廂。

  葉靈兒受了驚嚇,心想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鑽進自己的車裡來了?

  范閑裝成並沒有意識到這點,看著葉靈兒微濕的頭髮,愣了愣,從懷裡取出一張手絹遞給她。葉靈兒接過來擦了擦自己的濕發,嗅著手絹上有些淡淡香氣,以為是婉兒用的,笑了笑,然後開始問先前究竟是什麼事情?

  范閑苦笑一聲,將戴震的所作所為講與她聽了。葉靈兒好奇說道:「這麼點兒小事,怎麼有資格讓你親自來看著。」

  范閑冷笑一聲,說道:「這京都的水深著,你別看那戴震只是個管賣菜的官兒,但貪的不少,之所以他有這麼大的膽子,還不是因為他有個好靠山。他的親叔叔是官裡的戴公公,我今天親自來坐鎮,就怕手下動手太慢驚動了老戴,我不出馬,一處還真拿這宮裡人沒辦法。」

  葉靈兒睜著那雙明亮的眼睛:「爹爹曾經說過,宮裡的事情最複雜,叫我們兄妹儘量別碰,師傅你的膽子真大。」

  「不過是個太監罷了。」范閑笑了笑,心裡想著,太監本來就是沒有人權的。

  葉靈兒不贊同地搖搖頭,說道:「不要小看宮裡的這些公公,他們也是有主子的,你落了他們面子,也就是不給宮裡那些娘娘們的面子。」

  范閑微微一怔,似乎此時才想到這個問題,片刻之後臉上回復陽光笑容,說道:「那又怕什麼?我不喜歡婉兒去宮裡當說客,如果那些娘娘們找我的麻煩,我這假駙馬,大不了吃頓宮裡的規矩板子罷了。」

  葉靈兒微微偏頭,看著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傢伙,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車到了范府大門,二人下車,早有藤子京在外候著,范閑吩咐他讓媳婦兒來把沈家小姐安置到後街的宅子,便領著葉靈兒往府裡走去,卻還沒有忘了將葉靈兒手上的那塊手絹求了回來。

  手絹是偷的海棠的,范閑不捨得送人。

  戴公公是淑貴妃宮中的紅人,而葉靈兒馬上就要成為二皇妃,等於說淑貴妃是葉靈兒未來的婆婆,葉靈兒也馬上就是戴公公的半個主子——范閑先前與葉靈兒說那麼些子閒話,為的就是這層關係,手絹捨不得送她,但能用的地方還是一定得用。

  ***

  這雨在京都裡連綿下了一天,在暮時的時候終於小了些。得到了消息的戴公公氣急敗壞地從宮裡趕了出來。

  他是宮中當紅的人物,因為淑貴妃文采了得,時常幫陛下抄寫一些辭文,連帶著他這位淑貴妃身邊的近侍,也有了往各府傳聖旨的要差,就像范閑第一次領到聖職受封太常寺協律郎時,傳旨的便是這位戴公公。往各府傳旨,好處自然拿了不少,如今他違例出宮入宮,也沒有誰敢說句閒話。

  戴公公滿臉通紅地站在檢蔬司門口,看著裡面的一地狼藉,聽著身邊那些人的哎喲慘叫之聲,氣不打一處來,指著自己侄子的那些手下尖聲罵道:「早就和你們說過!京裡別的衙門可以不管,但這監察院一定得要奉承好了!」

  有個人捂著被打腫了的半邊臉,哭著說道:「祖宗爺爺,平日裡沒少送好處,今兒大爺還遞了張銀票,那個一處的官員也收了,誰知道他們還是照抄不誤。」

  戴公公氣得渾身發抖,尖著聲音罵道:「是誰敢這麼不給面子!哪個小王八蛋領的隊?我這就去找沐鐵那黑臉兒……居然敢動我戴家的苗尖尖兒!」

  他是宮裡的太監,監察院管不著他,還確實有說這個話的底氣。老羞成怒之下,便坐著轎子去一處要人,雖說戴震這個侄兒不成器,但這年年還是送了不少銀子來,總不能眼看著他被監察院裡的那些刑罰整掉半條命去——京都的官場,誰不知道監察院那種地方,進去之後就算能活著出來,只怕也要少幾樣零件兒!

  轎子來到一處衙門的門口,戴公公心裡卻動了疑,多了個心眼,先讓自己的小跟班進去打聽了一下。

  不一會兒功夫,小跟班兒出來在他的耳邊低語了幾聲。戴公公的臉色馬上就變了,盤桓許久後,一咬牙道:「回宮。」

  渾身帶傷的那個打手,看著老祖宗的轎子要回宮,心裡頓時慌了神,也顧不得就在一處的門口,就直接喊道:「老祖宗,您可得為咱們主持公道啊!」

  戴公公果然不愧是出身江浙餘佻的人,宣旨的經歷練就了嘴上的上佳功夫,一口痰便吐了過去,不偏不倚恰好吐在那人的臉上,顫抖著聲音咒駡道:「咱家是公公!不是公道!」

  說完這番話,他便窩回了轎子裡,心裡極為不安。先前小跟班打聽得清楚,今天親自領隊的人,居然是小范大人!

  戴公公這時候才想起來,聖上已經將院裡的一處劃給了范提司兼管……只是,這位小范大人為什麼瞧上了自己的侄兒?戴公公清楚,自己的侄兒就算貪,但比起朝中這些京官來講,實在只是一隻螞蟻。

  他哪裡想到,范閑只是想練兵以及做筆開門買賣,卻聯想到了自己,一想到范家如今熏天的權勢,戴公公的心裡也不禁寒冷了起來。

  戴震手下的那個打手,看著絕塵而去的小轎,有些傻乎乎地抹去臉上的噁心痰液,心裡始終鬧不明白,戴公公這是怕誰呢?

  ***

  後幾日,戴公公覷了個機會,在淑貴妃的面前提了提這件事情,奢望著能把侄兒撈出來,也想打聽一下風聲。不料淑貴妃竟是不知道從哪裡已經提前知道了此事,對他侄兒戴震的所作所為清清楚楚,好不惱怒,狠狠地將他責罰了一通。

  戴公公這時候才醒悟到,那位小范大人早就已經通過某個途徑斷了自己的後路,又驚又懼之下,他終於舍了這張老臉,好不謙卑地跑到宜貴嬪宮中一通討好,這才通過柳氏的關係,悄無聲息地向范府遞了張薄薄的銀票。

  另一邊,負責審理此案的沐風兒也在撓頭,他看著沒有轉去天牢的戴震,心裡一陣惱火,就是這個潑辣貨色,讓自己在范提司面前丟了大臉,但范提司卻下令不准對這個小角色用刑,這是為什麼?他手裡摸著腰帶中才發下來的豐厚銀兩津貼,不免犯了嘀咕。

  §卷五 第十五章 黑與白的間奏

  范閑令一處捉拿戴震,正是因為對方身後有那位太監頭子。

  京都裡的官員發現連戴公公都幹淨利落地服了軟,自然震懾於監察院一處的決心與范提司的手段。一處的工作,有條不紊地在京都裡暗中開展起來,依照往年的規矩,黑夜裡破門而入,悄無聲息地將那些官員請回院中。

  突如其來的整肅行動,給京都帶來了一陣並不如何愜意的寒風,眾京官以為這位大才子又要像春天時的那場案子一樣,在京中掀出一場風波來。但漸漸人們發現並不是這麼回事兒,此次風波中查出的官員品秩都比較低,沒有各派裡的要緊人物,也沒有什麼牽連甚廣的大案。

  朝中的大老,各皇子的臣屬,看在范閑的面子上,戴公公的前車之鑒上,並沒有做出什麼激烈的反應。時日久了,發現這場風波並沒有涉及到官場的要害,只是些零碎的敲敲打打,眾官本有些提著的心,也放回了腹中,猜想范閑只是新官上任,借這三把火立威而已。

  火勢雖然不大,但總有人擔心被波及,所以最近這些天,柳氏成了范府裡最忙的人,那雙往日裡喜歡毫無煙火氣遞過一張銀票去的手,如今開始極有香火憐憫氣息地收銀票,而這些銀票她自然全部轉到了范閑那裡,范閑又揀了大部分發到了處裡,又將剩下的部分送到了言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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