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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七


  他的親兵營見著居然有人敢要脅自己,這些年煉就的血煞氣息頓時湧了上來,震天價地齊聲一吼,提搶張弓,將使團前隊團團圍住,而同時……那幾匹馬已經將范閑圍在了當中!

  范閑舉起手,屈起了中指與無名指,在幾匹馬的包圍中清清楚楚地比劃了一個手勢。

  監察院官員與劍手們看見這個手勢後,面無表情,收弩,下馬,歸隊,竟是整齊劃一,根本沒有半分猶疑。

  大皇子騎在馬上,露出盔甲的半張臉面色不變,內心深處卻是有些震驚。眼前這個看似文弱的臣子,竟然馭下如此嚴苛,當此局勢,竟是一個手勢便能讓所有的人馬上住手,這等紀律,縱使是自己的西路軍,只怕也做不到。

  大皇子心中清楚,在京都郊外,不可能真的如何,更何況城門處還有太子與老二在等著,所以他輕輕提了提馬韁,揮手示意將士們退下。一陣並不整齊的嘩啦聲音響起,親兵們猶自有些不甘地收回弓箭,拉馬而回,比起監察院見令而止的氣勢,著實是差了不少。大皇子忍不住皺了皺眉。

  便在此時,圍著范閑的那幾匹馬正準備拉回來,不料距離太近,加上官道上鋪的黃土已輕漸漸幹了,揚塵而起,灌入一匹高頭大馬的鼻子,那匹馬踢著蹄子,扭著長長脖頸,頓時讓這幾匹馬同時亂了起來。

  兩匹馬便同時向著范閑沖了過去!

  這純屬意外,大皇子隔著十丈的看著,也不免心頭一驚。如果真撞死了這位父皇眼中的紅人,只怕自己在西邊的功勞就全廢了!但他馬上想起來傳說中范閑的本事,不免生出一絲希望,心想你既然是監察院的提司,總不至於被幾匹馬撞死了吧?

  嘶!馬兒直沖而過,頓時將范閑湮沒在騰起的灰塵之中,只有高手們才能隱隱看清灰塵裡有兩道亮光響起。

  砰砰兩聲墮地的悶響,灰塵漸漸落下之後,范閑依然保持著那可惡的微笑,有些拘謹地站在場中央,而那兩匹驚馬卻是掠過了他的身體,頹然倒在地上。馬上騎士似乎是昏了過去,那兩匹馬卻沒有這麼好的運氣,只見馬頭已經帶著兩蓬鮮血飛了老遠,駿馬的屍體震得官道上的黃土微裂!

  在范閑的身後,兩名穿著褐色衣裳的刀客雙手緊握齊人長的長刀,面色冷漠,眼泛寒意,看著不遠處的大皇子親兵營。

  兩刀齊下,生斬兩個馬頭,好快的刀,好快的出手!

  大皇子瞳孔微縮,看著范閑身後的兩名刀客,不知怎的,卻覺得對方的出手有些熟悉,手指輕輕敲擊著大腿外側的甲片,當當微響,望著范閑一字一句說道:「范大人果然厲害,本王征戰數年,沒想到一回京都,便被閣下當眾斬了兩匹馬!原來朝廷便是這般歡迎將士回家的。」

  范閑歎了一口氣,伸手掩住口鼻,似乎是嫌這馬血的味道有些刺人,解釋道:「大殿下,給臣一千個膽子,臣也不敢殺了殿下的戰馬啊。」他此時才發現,這位殿下雖然粗豪,但不是笨人,字字句句扣著自己,待聽到大皇子自稱本王,這才想起來,在旨意巡西令大皇子東歸之時,陛下已經封了大皇子王爵,這是所有皇室子弟中,第一個封王之人。

  想到今天可是將對方得罪慘了,范閑也禁不住皺了皺眉頭。

  大皇子面色漸寒之時,他身邊那位貼身的護衛卻走上前來,說了幾句什麼。聽到這幾句話,大皇子眼光一定,看著范閑身後的兩句刀客,皺眉說道:「原來是虎衛。」

  高達此時也在范閑身後低聲說道:「大皇子身旁那位,是名虎衛。」

  范閑一挑眉頭問道:「你認識?」

  「屬下不認識,但屬下知道。」高達沉聲應道,長刀之上的馬血此時還在往下滴著。

  范閑說道:「你既是虎衛,怎麼能對大皇子如此無禮?」

  高達沉聲道:「少爺,陛下有旨,屬下只須護得少爺平安,至於對方是誰,不用考慮。」

  二人說話聲音極輕,范閑眉宇間驟現幾絲莫名之色,沉默半晌後,忽然對著大皇子的坐騎長身一禮,沒有多說什麼。

  此時大皇子屬下的親兵營早已將昏厥的兩名親兵抬了回去,只等殿下一聲令下,便沖將過去,將使團的人一頓好揍,偏生此時大皇子卻陷入了沉默之中。忽然間大皇子單騎而至,迂行駛到范閑的身邊,微微低下身子,壓低聲音說道:「你這脾氣,我喜歡。但你殺馬不祥,入京後,當心本王找你麻煩。」

  范閑歎了口氣說道:「大殿下,和微臣真的無關,請殿下明鑒。」

  大皇子冷哼一聲。他身為皇家子弟,自然是知道虎衛的統轄權,以為是父皇給使團安的保鏢,真與范閑無關,但內心深處依然是極為惱怒。

  「是本宮的意思,殿下若有不滿,不要難為范大人。」馬車裡安靜許久的公主聲音終於再次響了起來。

  此時眾官員才圍了上來,任少安拉著范閑的手,辛其特抱著大皇子的腿,宮裡的小黃門死命摸著大皇子的馬韁,禮部尚書吹鬍子瞪眼,將那些面帶仇恨之色的親兵營罵了回去,另有樞密院的大老充當馬後和事佬,總之是慶國朝廷齊動員,將大皇子與范閑圍在了當中,化干戈為玉帛,化戾氣為祥和。

  這多的官員圍了過來,使團與西路軍的衝突自然只好罷了。不然動起手來,如果真傷了哪位老人家,那就等於是不給朝廷面子。

  朝廷是什麼?不是三院六部四寺,而是面子,所有臣子的面子。

  正此時,城門處遠遠看著這邊似乎發生了什麼,終於有了反應,一騎挾塵而至,問了半天才弄明白,原來是使團提前到了,與大皇子爭道。這等大事哪裡是下屬們能夠處理的,趕緊回報。

  此時雙方都爭起了性子,縱使范閑再想退,那馬車裡的公主,使團裡的文官們也不想再退,硬是要比大皇子先進城不可。

  但大皇子今日窩窩囊囊死了兩匹馬,落了好大一個面子,若不是知道虎衛是父皇親信,絕不是一個臣子可以支使,早就下令亂槍開道。此時他也被激起了脾氣,哪裡肯讓使團先進城,什麼狗屁公主,你將來還不是要給本王端洗腳水的貨色!

  爭執不下,被眾位朝廷官員抱腿的抱腿,攔馬的攔馬,這架自然是打不成了,於是只好玩些口舌上的官司,但那些西路軍的將士打仗或是厲害的,打起嘴仗來,又如何是使團裡這些擅長詭辯之術外交官員的對手,從朝廷規矩到兩國邦誼,從陛下聖心到官員顏面,漸漸的大皇子那邊落了下風,卻是十分強硬地將官道堵著,不肯讓使團先進。

  一輛明黃色的車駕,便在慶國開國以來,整個朝廷最熱鬧的一次菜市場撒潑聲中,緩緩駛近了事故現場。

  終於有人發現了,趕緊住嘴不語。而此時范閑早就已經退了出去,湊到言冰雲的馬車旁邊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得了言冰雲的提醒,也馬上發現了這輛車駕,趕緊迎了上去,整理官服,跟著身邊的那些官員,行了大禮。

  「拜見太子殿下!」

  太子本來依著陛下聖旨,在城門口處準備迎接大皇子返京,哪裡知道這裡竟然鬧得如此厲害,沒辦法,只好屈尊親自前來調解。

  見是太子來了,大皇子也不敢再放肆痛駡,趕緊下馬,帶著盔甲走到太子車駕之前,便要跪拜。此時太子卻已經是下了車駕,趕緊攔著,硬是不讓他跪下去,嘴裡還不停說道:「大哥,你在甲胄在身,不須行此大禮,更何況你是兄長,怎能讓你拜我。」

  大皇子的性情還真是直接,太子說不讓拜,他便不拜,直起了身子,取下了頭盔。身旁太常寺與禮部的官員雖然在心裡嘀咕著什麼,但是人家兩兄弟的事情,既然陛下都不在乎這些禮儀,自己這些做臣子的,多什麼嘴。

  太子望著兄長的臉頰,有些動情說道:「大哥長年在外為國征戰,這風吹日曬的,人也瘦了。」

  大皇子笑著應道:「這有什麼?在外面跑馬也算舒爽,你也知道,為兄不喜歡在府裡呆著,悶不死個人。這不,如果不是奶奶一定要我回來,我恨不得還在外面多呆些日子。」

  太子責怪道:「不止皇祖母,父皇皇後,寧妃,還有我們這些兄弟,都想你早些回來。」

  大皇子斜乜著眼看著范閑一眼,說道:「只怕有些人不想我早些回來。」

  太子見他面色不豫,問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卻不由哈哈笑了起來。這笑聲有些古怪,那些大臣們也不知道太子是在玩什麼玄虛。只見太子輕輕招了招手,令范閑過來,責問道:「是你與大殿下爭道?你可知這是重罪。」

  范閑笑了笑,解釋道:「臣哪有那個膽子,是北齊大公主殿下一路遠來,路上又染了些風寒,實在是禁不得城外再等了。」

  太子微微頷首,又攜著大皇兄的手走到那輛馬車旁,輕聲致意,這才回過身來,對大皇兄笑著說道:「你也別與這些臣子計較,再說你這兩年不在京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想來也不知道范閑。來來,本宮給你介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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