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慶餘年 | 上頁 下頁
一〇〇


  雖然一連串的知道有些繞口令的意思,王啟年略有些糊塗,但還是漸漸理清楚了意思,點了點頭。范閑忽然翹起唇角笑了一下:「不要擔心我沒有見過血和死人,你不知道我從小是怎麼長大的。」

  ***

  後幾日天下太平,那兩個無名大漢的死亡,似乎根本沒有人在意。但范閑忖定這件事情一定已經開始發揮作用。偶爾去太常寺點點卯,偶爾去澹泊書局收收錢,偶爾去豆腐鋪子動動手,偶爾去宰相府與未來的老丈人拉近一下感情,偶爾夜潛皇室別院戀戀愛,偶爾呆在范府裡與妹妹講講故事,抄些書來看,便是這些天范閑的全部生活。

  這天夜裡,他洗漱完畢,準備上床,目光又落在了隨意扔在一旁的黑皮箱。他不知道箱子裡是什麼,自然會有些好奇,但是同處一屋久了,鑰匙又沒有下落,所以現如今不免有些麻木。當然,如果他知道陳萍萍也很在意這個箱子的話,一定會重新估計箱子的價值,不會像扔破爛一樣地扔在房裡,而是會在床下挖個大坑,再蓋上三層鋼扳藏著。

  鑰匙在哪裡?就像是老天爺忽然聽見他內心深處的莫大疑問,一個很冷淡的聲音在范閑的耳朵裡響了起來:

  「鑰匙在皇宮裡。」

  緊接著是無風無聲的一記黑棍自天外而來,狠狠砸在范閑的背上。一聲悶響,范閑躲避不及,重重地被打倒在地,後背一陣生痛,有些痛苦地嗯了兩聲,吹起了臉前的幾絲灰。

  「你退步了。」五竹的聲音雖然沒有情緒,但很顯然對於范閑的表現持一種相當否定的態度。

  「叔?」范閑從小就習慣了這種生活,很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體內真氣緩運,消弭著背後的痛楚,看著黑暗一片的牆角,忍不住低聲說道:「叔,這麼些天不見你,真是擔心死了。」

  五竹有些不適應他話語間流露出來的熱情,冷冷地退後半步,冷冷地戳穿了范閑的謊言:「我知道,你不擔心我。」

  范閑有些苦澀地笑了笑,確實沒有怎麼擔心,五竹這種變態宗師級殺手,相信走到哪裡也不會有事情。但范閑與他許久不見,還真的有些想念,有些好奇,不知道這些天裡他做什麼去了。也許五竹叔一直都在自己的身邊,而自己不知道?

  五竹繼續說道:「鑰匙在皇宮裡。」

  第二次重複才讓范閑醒過神來,微微皺眉,緊接著恍然大悟:「原來這些天,你一直在找鑰匙。」

  「這是小姐的遺物,我當初不應該聽陳萍萍的話,把鑰匙留在京裡。」五竹的語氣依然淡漠的不似凡人,「我在皇宮裡找了些日子,初步計算出三個可能的地方。」

  「太冒險了!」范閑壓低了聲音吼道,內心深處略略有些惱怒。五竹叔雖然有宗師級的實力,但皇宮大內又豈是善與之地,不說那些侍衛們都是高手,單說費介曾經提過,四大宗師裡面最神秘的那一位,一直都是隱藏在皇宮之中。五竹竟然冒險在皇宮裡呆了這麼多天,如果萬一被人發現了,那位神秘的大宗師自然出手,再加上五百帶刀班直,只怕就算五竹神功通天,也沒有辦法活著出來。

  像是沒有察覺到范閑的怨氣,五竹繼續淡淡說道:「你想要鑰匙嗎?」

  范閑冷靜了下來,心裡明白了五竹叔今天來的用意,對方向來是個隱藏在黑暗中的人,如果不是有什麼事情需要交流的話,范閑甚至懷疑對方會不會永世不和自己見面,只是在暗中保護自己。而今天夜裡,五竹來說鑰匙的事情,那一定不是來徵求自己意見,而是因為這件事情需要自己的參與。

  只是……五竹叔要在這個世界上拿一樣東西如果都很困難,自己能幫什麼忙呢?范閑一邊想,一邊輕聲說道:「需要我做什麼?」

  「皇宮裡那三個地方很不好進。」五竹面無表情說道。

  范閑有些好奇是哪三個地方,開口相問。

  「興慶宮,含光殿,廣信宮。」

  范閑一怔,苦笑了起來,皇宮裡面確實就這三個地方禁衛最為森嚴,分別是皇帝、太后和長公主的居所,別說是皇宮裡最不好進的地方,簡直可以說是全天下最難進去的地方。

  「我要你想辦法把那個叫洪四癢的太監,拖到皇宮外面一個時辰。」

  范閑微微皺眉:「洪公公?宮中太監首領,三朝元老,聽說從開國那日便在宮中了,勢力深厚,可是如果你要去宮裡偷鑰匙,為什麼要我把他騙到宮外去?這之間有什麼關係?」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吃驚地抬起頭看著五竹臉上的那塊黑布,顫著聲音說道:「難道洪公公就是傳說中最神秘的那位大宗師?」

  費介當年說過,天下四大宗師,一為東夷城四顧劍,一為北齊國師苦荷,一為慶國流雲散手葉流雲,還有一位也是慶國人士,只是從來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以監察院的力量,也只能隱約察出這位大宗師應該是躲在慶園的皇宮裡面。

  ***

  五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沒有與他交過手,但是我知道,目前的皇宮裡面,最容易發現我的,就是叫做洪四癢的太監。」

  范閑點了點頭,在他的心中,依照五竹的謹慎,那這名洪老太監一定是皇宮之中深不可測的人物,連五竹都有所忌憚,只怕洪公公的大宗師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以五竹的冷淡性情,連葉流雲也殺得,只是殺不死而已,自然不會忌憚這天底下的任何一位大宗師,只是上次是為了掩藏自己與范閑間的關係,所以出手暴烈,而這次卻是為了偷到鑰匙,所以行事風格上有所區別。

  范閑思考了一下最近的安排,聯繫到北齊與東夷城來使的事情,始終也沒想到一個好方法與深宮裡的太監頭子搭上關係。這件事情又不方便請父親出面,不然要解釋許多自己不想解釋的事情。忽然間他眼睛一亮,說道:「婉兒應該清楚皇宮裡的事情,她可是在宮裡一直生活到今年年初才搬了出來。我明兒去走走她的路子。」

  五竹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冷冷說道:「我只要你把洪四癢拖到皇宮外面一個時辰,至於你用什麼方法,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范閑聳聳肩:「叔總是把最艱難的任務交給我。」

  這是一句玩笑話。而他有些日子沒和五竹聊天,似乎忘記了五竹其實並沒有太多幽默感。只聽著五竹很認真地說道:「那我去殺洪四癢,不管成不成功,大概能耗他三個時辰,你去皇宮裡面把鑰匙找出來。」

  范閑發現自己搬起了一塊還在發燙的隕石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腳上,趕緊溫柔無比恭敬無比說道:「只是偷件東西,還是不要太冒險去挑戰洪四癢,我去嘗試與他接觸一下。」

  五竹離開之後,范閑才想起來自己似乎無法找到對方,那將來如果安排好了一切,該如何通知這個瞎子叔?重新躺回床上,此時再看著黑色皮箱的眼神就有些不同了。如果說鑰匙必然是放在皇宮保衛最緊密的地方,以這種重要性看來,箱子裡面一定藏著很重要或者很恐怖的東西。

  比如邊防地圖,老媽一手建立的監察院高級間諜名冊,再或者是……葉家的藏寶圖?

  范閑再也無法安睡,站起身來,一腳將箱子踢進了床底下,似乎覺得這樣就會安全許多。

  ***

  范閑滿臉平靜地來到若若的房裡,找她要了一些縫衣的針線。若若拗不過他,從盒子裡取出幾枚小針遞給他,心裡卻很好奇,看著兄長的雙眼問道:「這是繡花的,哥哥是衣裳破了?那交給丫環做去就好。」

  范閑笑了笑,說道:「比縫衣裳可要複雜的多。」他想了想,又說道:「不要讓別人知道,我在你這裡拿了三枚針。」

  范若若有些糊塗地點了點頭。

  大婚在即,范府早就開始籌備起來了。范閑與林婉兒的婚事有些奇異之處,所以一應規矩都要重新立起來,至少不會像別的郡主駙馬一樣,由皇室安排駙馬府,畢竟林婉兒的郡主身份,向來只是在皇宮裡起作用,如果放在京都城裡也這般做,只怕又會生些流言蜚語。

  新婚的府第與司南伯府挨著,只是以往空著的一個園子,范建從年初便開始籌備這個事情,所以早就已經打理得富麗堂皇。兩個院子的後園那裡開了一個門,所以前後兩府就通在了一處,只是范閑婚後住的院子,正門卻開在相對的另外一條街上。

  這幾日那府裡安靜的很,工人們早就已經停了,裡面的樹木假山也早已處理完畢,就在那兒靠天風天水養著,因為沒有什麼人在,所以偌大的院子就顯得有些幽靜得厲害,沒有人願意在裡面多呆。

  一個黑影飄過,正是范閑悄悄來到了院落之中,右手上托著一塊豆腐,左手四指間夾著三根銀針。他找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很仔細地將豆腐塊擱在柳樹的枝丫中,豆腐經過他的改良後,變得極嫩,所以擱在那處顫巍巍的,似乎隨時可能碎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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