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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范閑一向認可林婉兒在深宮裡陶冶出來的政治智慧,很鄭重地點點頭,忽然想到件事情問道:「最小的那位皇子呢?難道也是個難纏的主兒?」

  「文雲才八歲大,哪裡懂這些。」林婉兒接著安慰他道:「太常寺的虛職駙馬,加入禮節性談判,以前也有過這種先例,倒不見得是東宮真想拉攏你,你且放寬些心。」

  范閑笑了笑,心想自己這心已經夠寬了,卻仍舊假意歎氣說道:「只是看見東宮太子,咱們慶國未來的主人,依然忍不住會緊張。」說來奇怪,雖說前世范閑病前見過的最高官階,只不過是學技的校長,但重生之後,也許是出身官宦家庭的原因,見著大人物也不會如何緊張,就連前些日子看見皇帝陛下,也能掩飾得不錯。

  林婉兒忍不住笑了起來,拉著他的袖角說:「沒聽太子說?大婚前你可是得進宮去拜見各位娘娘,如果那位老祖宗高興了,要見你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十幾個宮走下來,就算你緊張,也會麻木了。」

  「老祖宗?」范閑知道林婉兒說的是那位深居宮中的太后,不知怎的,竟打了個寒顫。

  「走吧,殿下都是那麼遠了,還站那兒看什麼馬屁股呢?」悶了半天的范思轍終於忍不住在前車裡嚷了起來,而中間馬車裡的大寶聽見有人叫喚,也高興地噢噢叫了起來。

  范閑笑了笑,一撣衣袖,全將這些事情拋諸腦後。

  ***

  在范閑的認知中,自己既然運氣好到能再活一把,就一定要掄圓了活一把,什麼美女啊銀子啊權力啊,千萬別嫌少。但入京之後,眼見水色渾濁不知深淺,他卻不自禁地有了幾分厭煩。

  如今澹泊書局的生意不錯,石頭記後幾章也開始準備付印了,眼見金錢湧來,日後就算接了內庫,想辦法扔給慶余堂和范思轍去管去。至於朝廷上的事情,自然有父親、陳萍萍這些老媽當年的戰友擋在自己前面。對於暗處來的危險,有五竹叔作保鏢,就算五竹叔又像牛欄街那次一樣惜取自己的面部肌膚,不想見太陽,范閑也覺著自己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所以忽然間,他覺得自己似乎很有成為一個逍遙富家翁的潛質。

  這依然只是幻想,他,及他身邊的人都很清楚這一點。輕輕打了個響指,范閑滿臉平靜地望著車窗外的黃土路,說道:「太湊巧了,京都東南西北,一共有十三處皇室別院,有兩處行宮,一個獵場,以太子殿下的身份,都是可以用的,為什麼偏偏今天來了避暑莊?避暑莊離京都遠又清靜,所以我們事先才會選擇這裡。」

  重新上路之後,他和王啟年二人單獨在一輛馬車裡,所以說話很直接。王啟年也皺了眉頭:「如果是有人故意讓太子來避暑莊,好讓我們與太子起衝突,這種安排太複雜,而且不見得會有效果。」

  范閑搖搖頭,眸子裡寒意微起:「只要在太子身邊有人,那麼稍微影響一下太子出遊的目的地並不是難事。而且我在京都裡的風評向來離不開囂張二字,估計那些安排我們與太子巧遇的人,會想不到太子看見搶他銀子的我後居然沒有生氣,而我也這麼安分。」

  「只是不知道皇宮裡的規矩,像太子出京小遊之事,一般需要安排多久。我們是昨天來的避暑莊,如果太子是幾天前就確認要來此地,就可以確認這次是巧遇,而不是有心人的安排。」王啟年分析道。

  范閑又搖了搖頭:「我先前上車時已經問過郡主,太子出行,只要不離京都二十八裡地,那麼只需要向宮中報備,一應準備事項,大概需要一天的時間。看我們相遇的時間,太子離宮的時候,估計是今天早上。」

  王啟年擔憂地看了范閑一眼,低聲說道:「安排這件事情的人,能有什麼好處?」

  范閑笑了起來:「好處很多,如果太子真的羞辱我,估計我們老范家也只好扛著旗亮明陣營了。」

  「是二皇子?」王啟年試探問道。

  范閑心想,入京之後這段時間內機緣巧合,二皇子屢次相召,自己都沒有與他見過面,還真不知道這位不甘心當個太平皇子的男子,是個什麼樣的角色,但他不會很武斷地判定這一切,輕聲說道:「誰知道呢?皇宮裡的人,個個像精似的,我才懶得理會。」

  說不理會是假,他仍然安排王啟年下車,看看是不是有人在跟蹤自己的車隊。他相信以王啟年的本領,如果有心人真的在官道上暗中監視自己,那麼一定能抓到對方。如果沒有人監視己等的車隊,以便促成官道上的那次巧遇,那就只能說明自己過於敏感多心了些。

  范閑苦笑著靠在馬車的軟墊上,心中希望自己真的是過於多心。

  §卷三 第十七章 箱子毒針殺殺人

  在京都深正道旁有一個宅子,是王啟年用了一百二十兩銀子買的,中間過了好幾道手續,相信沒有人能查出真正的主人是誰。范閑皺眉看著牆角被捆得嚴嚴實實的兩個大漢,大漢的嘴裡被臭抹布塞得滿滿的,滿臉通紅,眼角流淚,說話不能,咬舌自殺自然也是不能。

  「在哪兒逮住的?」范閑輕聲問道。

  王啟年身後的那名四處人員躬身應道:「城外七裡,王大人發現對方蹤跡,對方被我們堵住之後還想狡辯,但禁不住我們查,所以認了帳,大人昨天出京後,這兩個人便一直跟著,只是不知道他們用的什麼方法,將這事兒通知了他們的人,也不知道他們的人與東宮有什麼關係,居然安排了這個巧遇。」

  范閑皺皺眉,沒有想到自己隨意一猜,竟然真拉出條陰謀線索來,看來不是自己太英明,實在是敵人太多太愚蠢,京都太黑,每個人的屁股後面都有一條發叉的黑尾巴。他也明白,自己屬下說的查,肯定是用了刑的,不過既然對方承認了,用的什麼手段,自然也沒有人在意。

  「問清楚是誰的人了沒有?」范閑壓低了聲音,對王啟年問道。

  王啟年搖搖頭:「屬下知道得越少越好,所以等著大人親自審問。」

  范閑點點頭,對於他的慎重很高興,但緊接著自己卻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看著牆角兩名大漢,很容易地從對方眉眼間看出些別的東西來。擁有此等堅毅神色,卻又沒有受過刑罰訓練的人,第一不可能是監察院的人,第二也不可能是皇宮裡的人,早驗過不是太監了。

  所以最有可能的,還是二皇子的私人力量,當然,那位遠在陰山腳下的大皇子也脫不了嫌疑。在這個時候,范閑忽然想起父親司南伯的一句話來,當你不知道誰是你的敵人的時候,就不要胡亂樹敵——即便知道誰是你的敵人又如何?假設問出是二皇子做的,難道自己還真能殺進王府?范閑苦笑著,知道有些事情還是不問清楚的好。

  「不用問了。」范閑揉揉眉心,似乎那裡有些鬱悶,「都殺了。」

  「是。」屬下都是監察院的厲鬼,所以對於這道血腥的命令沒有一絲驚訝,很平靜地走上前去,拔出身旁腰刀,捅進那兩名大漢的腰腹間,噗噗兩聲接連響起,兩名大漢的腳胡亂蹬了兩下,雙眼一翻就死了。

  「好好葬了。」范閑吩咐著,沒有矯情地表現一下悲哀。

  「是。」下屬應道。

  出了這院子,在京都的小巷子裡穿了許久,二人才走上了大道。王啟年陪著他散步,保持著下屬應有的沉默禮貌。范閑忽然開口了說道:「北齊與東夷城的使團什麼時候到?院裡應該有這方面的情報。」

  王啟年應道:「從入國境之後,四處就開始協助各地官府接待。看日子,應該下個月初就到了。」

  范閑點點頭:「幫我查查對方有些什麼人,另外……」他略一沉吟道:「如果不算壞了規矩的話,能不能麻煩院子裡請在北齊的探子搞些料回來,最好能查清楚,北齊使團這次來談判的底線是什麼。」

  王啟年先前也聽見太子的話,所以知道范大人要出任接待副使,沉聲應了下來,又道:「四處大頭目言若海的兒子言冰雲已經潛伏北齊四年,很有些成效,估計應該有不少好料。」

  范閑提醒他:「這種事情以後要少說,不然讓北齊人知道了,只怕言大人的公子會有危險。」

  王啟年笑著解釋道:「大人身為提司,是有知道這件事情的權限的。」

  范閑也笑了:「這種要擔責任的事情,還是少知道點兒好。」

  王啟年看著大人清秀臉龐上的溫和笑容,再聯想到先前院中殺人之事,心情不免有些怪異,輕聲問道:「既然不知道比知道好,那為什麼還要查,這兩個人死得似乎沒什麼必要。」

  范閑平靜回答道:「雖然不知道比知道好,但是還是要查,那兩個人也必須死。因為我必須讓別人知道我知道他們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情,兩條人命是個警告,警告他們不要再來嘗試操控我。看來牛攔街沒有讓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收斂些,蒼山腳下我二舅子的死又是四顧劍弄的,大概他們覺得我好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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