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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范閑經常去那裡,就是為了送吃的,以及自己配的藥丸,因為怕和御醫開的藥相衝突,所以用藥都極溫和,除此之外,便是帶上許多好吃的,滿足一下未婚妻一日饞過一日的小嘴。就這般過了些日子,林婉兒的身子明顯有了起色,臉上的紅潤漸多,卻不是以前那種並不健康的豔紅,而且身上的肉也多了起來,臉頰處明顯圓了一圈。

  林婉兒有些頭痛于此,但范閑卻是無比驚喜,心想成親之後,自己豈不是可以天天揉捏自己最愛的嬰兒肥美少女?

  別院的侍衛實在是有些鬆懈,加上范閑在澹州被五竹訓練出來的爬牆功夫,所以夜夜偷香喂藥,竟是沒有人發現。不過林婉兒身上的病根卻還是沒法子根除,范閑心想還是等費介回來再說,實在不行,成親之後想辦法搬離京都,范家在蒼山上還有一處別院,最適合療養。

  經過了這些夜裡的接觸,這一對未婚夫妻之間早就熟稔了許多,不知道為什麼,從慶廟一見鍾情之後,兩個人便覺得對方與自己有些極其相似的地方,也許是容貌,也許是身上的氣質,也許是對待事物的看法,這種投契感讓初戀的范閑,初戀的婉兒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執子之手的美妙,由兩個本來陌生的男女,變成了如今一眼一指便能知道對方想些什麼,竟是沒有花多少時間。

  林婉兒望著他的臉,憂色忽起問道:「你天天用那香讓四祺入睡,時間久了,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范閑安慰道:「第一次來就說過了,這香對人身體只有好處的。」

  林婉兒想到他第一天摸進窗來的情形,不由噗哧一笑,說道:「如果當時真把你當採花賊殺了,你怎麼辦?」

  范閑苦笑著牽著她的手:「依晨,或許有些事情必須要讓你知道。」

  林婉兒聽他喊自己的小名,微微一羞,說道:「什麼事情?」

  「嗯……如果你要殺我,估計是很難的。」范閑笑嘻嘻地說著:「我從小就跟著很厲害的人學習,所以骨子裡不是什麼寫詩的文人,倒更像個莽夫。」

  林婉兒歎息道:「知道啦,如果不是莽夫,怎麼會當街痛打郭尚書之子,還鬧得沸沸揚揚的,直到現在還不能離京。」

  說起來,范閑打郭保坤的那案子一直沒結,兩邊角力不下,京都府早就掛了白旗,舉了免戰牌,將案子遞到刑部,用的名義是:案情複雜,難以勘決。其實這案情有什麼複雜的,如果真想查,只要把現在跟著范閑在京都街上閒逛的幾個護衛一抓,然後一用刑,什麼都明白了,可問題是打官司的兩家背景不簡單,所以案情就自然複雜了起來。

  這是歪門邪道,卻又是官場正道——案子遞到刑部之後,於是輪到刑部開始頭痛,目前正在籌劃著請宮中下旨,讓監察院來辦理這案子,雖然這種治安案件不應該是監察院的管理範圍,但畢竟兩邊都是官員,而監察院又有監督官員的職責,所以也說得過去——京都百官都知道,監察院的院長大人,是哪個官員貴戚都不會放在眼裡的。

  所以郭家在等著監察院開始調查的那一天,孰不知范閑也在等著那一天,他手上拿著費介留給自己的牌子,才不會怕監察院的夜叉。

  安靜的夜裡,范閑略略出了些神,接著安慰林婉兒:「這事不要緊,過幾天自然就淡了。」他忽然想到面前這個少女的母親,曾經在四年前試圖要殺死自己,眉尖不由皺了一下。

  林婉兒是個冰雪聰明的姑娘,見他神情,問道:「是不是最近有些麻煩事?」

  范閑看著這姑娘的如畫眉目,歎了口氣問道:「如果將來……我與長公主之間有什麼問題,我很擔心你會如何自處,只怕你會很傷心。」

  林婉兒微笑著:「為什麼要提前思量那些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呢?婉兒從小就病著,似乎在數著日子過,永遠不知道哪一天就會離開這個塵世,所以我一向不喜歡思考沒有發生的可怕事情。」

  范閑歎了一口氣,滿是憐惜地將她摟進懷裡,嗅著她發間的餘香,心裡不停說著:「我知道你的感受,因為我曾經和你有過一樣的遭遇。」

  吻君唇葉,齒有餘香。

  「嗯……婉兒,你身子真軟。」

  「你……你摸的是你前些天自己拿來的枕頭。」

  范閑很喜歡夜裡偷跑到女子閨房中的感覺,這像是偷情,卻又是一種沒有心理負擔的偷情。如果允許的話,他願意這樣的日子更長久一些,至少在成親之前,不要有太多的事情來打擾自己,能夠在京都有這樣的幸福生活,無論如何也是離開澹州前想像不到的事情。

  奈何所謂事不從人願,平靜的生活總有結束的一天。這天下午,靖王世子擺明車駕,來到范府之中,柳氏趕緊上前恭敬迎著,將他迎入花廳用茶。

  §卷二 第四十八章 螞蟻上樹?

  世子李弘成等了半晌,發現自己要等的人還沒來,不免自嘲一笑,心想這位范公子架子倒真是大,這朝中文武百官,有資格讓自己的等的,也沒有幾位。一轉念便想到京中的這些事情,暗中佩服這范閑入京不久,鬧出的動靜倒是不小,拋出幾首詩來便惹得文壇小震,半夜打個人便惹得官場中震,至於和宰相私生女的婚事,更是讓有資格知道內情的人心頭大震。

  正想著,范閑已經老遠地喊了起來,一面行禮,一面快步走了過來,他倒不是故意讓世子等,只是先前正在和慶餘堂的那位掌櫃商量書局的一些事情,所以耽擱了下。兩位年輕的男子隔幾而坐,淺淺啜了幾口茶,便開始說正事兒。

  第一個開口的當然是范閑,他必須就那天晚上的事情向對方表示感謝。聽他道謝,世子李弘成笑了起來,溫言說道:「我當時就想,咱倆認識也不過數日,怎麼就捨得包下整舫醉仙居來招待我,原來你心裡是存了這個念頭……不過無妨,郭保坤那廝草包一個,在太子的舍人之中,也排不上什麼名號,只是家裡那個老子還有些學問,你打便打了,哪裡用得著拐那麼些子彎。」

  范閑知道世子說的是自己在公堂上的舉動,自嘲笑道:「這不是沒經驗嗎?若早知道京都裡面打人也這般輕鬆,在王府園子上我就一拳過去了。」

  李弘成唬了一跳,趕緊搖著手中的帛金小扇:「那可使不得,事情做的太出格,我可不好出面保你。」

  范閑呵呵一笑,再次謝過,然後才問世子今日前來有何吩咐。李弘成略一沉吟,開口說道:「這事也瞞不得你,憑咱們兩家情份,我也得把話說明白。本來二皇子是想讓我誆你去見上一面,求個自然相見,免得惹你反感,但這般做法,仍是騙你,所以我明說了,明兒個二皇子在流晶河上設宴,專請你一個,我只是作陪。」

  范閑皺眉說道:「這我是真不明白了,二皇子身份何等尊貴,我一個區區秀才,哪裡入得他的眼去。」

  「你是真不明白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李弘成指著他地鼻子哈哈大笑,「做戲做成你這樣的,倒真是失敗。」

  范閑尷尬一笑,卻沒有回答。

  李弘成注意到花廳四周並沒有什麼閒雜人等,正色說道:「還是那句話,我初見你面便覺心喜,便不忍心瞞你,似乎覺著這種手段不免讓你我生分了。你也知道,如今陛下雖然依然春秋鼎盛,但所謂事無遠慮,必有近憂,所以朝中眾人的眼光總是看在那些皇子身上。大皇子天生神武,但卻領兵在外。太子雖然是皇后親生,但是一向品行不端。我靖王府雖然不偏不倚,但實話告訴你,在這些皇子之中,我與二皇子的交情卻是好些。」

  范閑嚇了一跳,心想這事兒整的,怎麼和自己預料中的完全不一樣?前世看二月河的時候,那些皇子說話盡是把簡單的話往複雜裡說,恨不得套上八十件衣服,才不落人口實,哪有像面前這位一樣,一開場就把話挑明瞭,這奪嫡之事,是要掉腦袋的,您咋就敢裸奔著狂呼呢?

  似乎發現自己的話將對方嚇著了,李弘成尷尬一笑道:「是不是嫌我說的太直白?說老實話,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看著你便不想玩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不錯,我就是在替二皇子拉攏你,這事兒和嫁人一樣,總是個你情我願的買賣。」

  范閑一怔,看著世子乾淨的眸子,似乎想從裡面看出一些隱藏的東西來,他可不能判斷出對方真是一個胸懷如霽月的君子,還是將開誠佈公又當作拉攏人心手段的謀臣。但無論如何,世子已經站明陣營,裸奔倒也罷了,區區小范閑在京中既無勢力,又無人手,是斷斷然不敢脫了衣服與對方抱膀子的,微笑著說道:「我能清楚地知道,二皇子為什麼要見我嗎?」

  「為了十月的那場婚事。」李弘成依然顯得很坦誠,微笑著望了過來,「明年大比之後,如果你顯現出來了相應的能力,陛下便會將那些產業的管理權交給你。對於我們而言,這是天大的好事,首先那邊的銀錢入帳會少許多,有些事情就不方便做了。另外一方面,我相信司南伯大人掌管慶國戶部多年,一定明白新舊接手的時候,一定需要將前帳查清楚,如此一來,說不定會有些意外之喜。」

  范閑沉默著,眉毛耷拉了下來,但並不顯得很頹然,反而給人一種很安順無害的感覺。他輕聲說道:「還早著呢,婚事要到十月份,我真正能接觸到那些東西,得要等到明年或者後年了。」

  「是啊,所以明天只是吃吃飯。」李弘成很認真地看著他,「就當是上次事情給我的回禮如何?你也知道,我今天說這些話,是真的很信任你……也許明天你看到二皇子了,會有一些新的想法。」

  范閑笑了笑,心想二皇子與太子之爭,只怕要到十幾年後才會真正開始,如今便開始連自己這種不起眼的傢伙都在拉了,還真有點兒「造反從娃娃抓起」的感覺,應了下來,便送世子出了府。回到父親的書房之中,他坐在書桌旁的椅子上,盯著筆筒裡的那些筆,眉頭緊鎖,不停地思考著。

  那次打郭保坤的事情,自己選擇了靖王世子做掩護,就是送給對方一個拉攏自己的機會,因為要在京都裡生存下去,自己必須要站好隊伍,父親可以永遠地站在陛下那邊,但他也說過,以後的事情總是年輕一輩的事情。

  范閑要站隊,不見得是站在二皇子那邊,但是……一定是會站在太子的對面。原因很簡單,四年前皇后曾經想過自己死,四年後,宮裡的這些人依然會想自己死。而自己在如深海般的京都中,似乎只是一個隨時都會被拈死的小螞蟻。

  自己這個螞蟻會上樹嗎?

  ***

  二皇子宴請的地點依然是在流晶河上,范閑聽到這個地點就苦笑了起來,最近這段時間天天與婉兒夜裡耗在一處,雖然香甜可口偶爾有之,肌膚接觸卻嫌太少,畢竟是正牌未婚妻,所以嬌羞起來,自己也不好太過放肆。一想到那夜自己手下柔如軟玉般的身子,范閑馬上想起了對方的姓名,司理理,心動不免有些蕩漾,暗中回憶著前世歐洲中世紀那些用腸子做避孕套的大能,究竟是如何操作的,緊接著卻又想到,打官司的那天,為什麼這個女人會如此湊巧地離開了京都?

  京都治安一向大好,除了最近多了個范家使黑拳的傢伙。所以范府的馬車旁邊只帶了四個護衛,在春光照耀之下,緩緩向著城西駛去。

  過瞭望春門之後,又走過那條自己曾經埋伏打人的牛欄街,范閑掀開車簾,呵呵一笑。藤子京等四個護衛裡,倒有三個是經過那天的事情的,聽見少爺發笑,自然知道他笑的是什麼,心頭一陣爽快,也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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