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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那母親死後,這些生意呢?」這是范閑最感興趣的一點,畢竟按照慶國律法來講,自己應該是這批龐大遺產的唯一繼承人。

  「後來聽說,葉家的生意全部收歸慶國內庫。」

  范閑苦笑著搖搖頭,原來變成了皇家生意,馬上斷絕了打官司討家產的荒唐想法,轉而笑道:「葉輕眉這個名字當年一定很拉風,聽說老媽進京都的時候,就揍了京都守備師師長一頓。」

  室內的油燈忽亮忽暗,聽到范閑的話,五竹似乎想起了什麼往事,唇角有些生疏地往上挑了挑,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

  范閑手腕一僵,小瓷杯落到方桌上骨碌碌轉著,心裡喊道:「笑了……他居然笑了!」

  §第三十五章 慶曆四年春

  這是瞎子五竹第一次笑,或者說,這是十六歲的范閑第一次看見自己的五竹叔笑,就在自己提到母親當年時的那一瞬間。

  瞎子五竹露在黑布之外的容易並不顯得蒼老,但總是冰冷無比,極少出現表露情緒的表情,更很難看到諸如驚怖、傷心、悲哀之類的形容。

  更沒有笑容。

  所以當他想起當年和小姐初到慶國京都時的往事,牽動唇角往上翹去時,顯得有些生疏和彆扭。但縱使如此,似乎永遠不笑之人,偶爾露溫柔,卻像是懸崖之上千年不化的寒冰裡,突然綻放出一枝美麗無比的雪蓮花。

  溫柔無比,美麗無比。

  ***

  好不容易才從失神中醒過來,五竹已經回復如常,淡淡回答道:「知道小姐叫葉輕眉的不多,旁的那些閒雜人等只是稱她小姐,不過葉輕眉這個名字,就算現在,想來……在京都也是很出名的。」

  「是嗎?」范閑睜大了雙眼,他覺得五竹這句話有些前後矛盾,既然知道老媽叫葉輕眉的人不多,那為什麼葉輕眉這個名字還挺出名?之所以他會這樣想,是因為他並不知道監察院門口那塊石牌之上,那一段金光閃閃的話,還有那個落款。

  「講講我父親的事情吧。」范閑目光閃爍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只答應說小姐的事情。」

  「嗯,你很滑頭啊,五竹同學。」

  「你出生之前,我得過一場重病,忘記了很多事情。」

  范閑捂嘴笑著:「叔比我還要賴皮……嗯,那算了,說別的吧……我……那位媽媽長的什麼模樣?」

  五竹想了想,說道:「很美麗。」

  雖然他說話的聲音並沒有夾雜太多複雜的情緒,但范閑總是認為說這三個字時,五竹顯得很誠懇。他微微笑著搓搓手,歎息道:「原來是個很美的女生。」

  ***

  雖然五竹說故事的水平極其低劣,但從簡單的字裡行間,范閑也能感覺到當年京都裡,那個女子的故事本身應該是怎樣的多姿多彩。他的心裡產生了極強的衝動,要到京都去,自己一定要到京都去。

  五竹比劃了一個手勢,示意范閑站起來,跟自己走。

  范閑有些好奇地站了起來,走到房間的最後,看著五竹輕輕在那方石牆上摁了幾下,牆壁裡忽然發出了輕微的聲音,然後從中分開,露出了裡面的一間密室!

  范閑吃驚地跟著五竹走了進去。密室裡什麼都沒有,薄薄的一層灰塵鋪在地上,角落裡很隨便的放著一個箱子。

  因為密室除了這個箱子之外,再看不到任何東西,所以很顯眼。是一個黑皮箱,約摸一個成年人的手臂長短,並不是很寬,所以看上去比較細長。

  「沒有人知道,小姐和我去京都之前,曾經在澹州呆過一段時間,這箱子就是小姐留下來的,我幫你保管到現在,以後你自己保管。」

  范閑心頭微動,走上前去,用手拂去黑皮箱上的灰塵,看著箱子口那裡,發現是一塊類似於黃銅般的蓋子,將鎖口蓋住了。

  他很好奇老媽給自己留下些什麼,不料翻了半天,發現那個蓋子竟然扭不動,這箱子根本沒辦法打開。

  「沒鑰匙。」五竹看見他忙的不亦樂乎,提醒道。

  范閑垂頭喪氣說:「不早說,那給個打不開的箱子我,有什麼用。」

  「抱你來澹州之前,因為需要讓某些人相信你已經死了,所以鑰匙就留在了那裡。」

  范閒心想這種橋段未免也太老了些,挑挑眉頭,從小腿邊上的刀鞘裡取出自己從不離身的那柄細長匕首,對準了皮箱的上方比劃著,看哪裡容易下手。

  「不用試,這個箱子比你想像的要結實很多。」

  能聽出來五竹叔很反對自己暴力開啟,范閑微笑著停止了動作,收回匕首,拍拍那個箱子,搖頭歎息道:「說不定裡面有幾十萬兩銀票,可惜了,可惜了。」

  接著他提起箱子試了試重量,發現還挺沉的,好奇心不免又重了幾分。

  「鑰匙在哪裡?」

  「京都。」

  又是一個很寬泛的答案。

  五竹轉過身去,準備走出這間密室。見他沒有注意到自己,賊心不死的范閑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兩下,右肘微彎,猛的一掌印在了箱子的正上方。這一掌裡蘊積著他所有的功力,霸道十足,破風而落。

  「砰」的一聲悶響,回蕩在密室之中,竟是激起了滿天灰塵,將油燈的光亮都掩去了大半。

  五竹的身影冷冷地轉了過來,看著范閑。

  范閑此時正目瞪口呆望著自己的手掌,而那個黑色的箱子上面,除了些許灰塵之外,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看來要打開這個神秘的箱子,就一定要去京都了。

  范閑這麼默默想著,籌劃著自己大概什麼時候能離開澹州,想來京都的父親,應該不會總讓自己留在海邊「養老」才是。

  此時的他並不知道,司南伯爵派來接他的人,已經在路上了。

  ***

  慶曆四年春,藤子京坐在澹州港唯一的一家酒館裡,抹著額頭上的汗,看著酒館的一面牆。

  那方牆上用上好的材料裝裱著一張紙,那張紙質量不錯,上面密密麻麻用小楷抄寫著許多字,那字跡明顯出自文書閣大書法家潘齡之手,風格風雅有神,端正純厚。

  如果放在京都,潘齡大人一幅如此大小的作品,至少要賣出三百兩銀,而澹州港本就偏遠,所以好好裝裱,像供神一樣供在牆上,倒也並不出奇。

  只是這上面寫的內容,確實很不適合用來裝飾門庭。

  因為上面寫的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消息,對,這就是傳說當中的報紙。整個澹州港也只有兩份報紙,父母官的那份自然是放在官衙裡,酒館老闆弄到手的這幅,卻是悄悄從伯爵別府的下人手上高價買來的。

  一般百姓是看不到這新鮮玩意兒的,所以覺得格外神奇,加上又是潘齡大人手書,所以酒館老闆買來之後,就掛在了牆上,當作是自己的鎮店之寶。

  只是他也不知道,這份報紙乃是別府范大少爺偷出來賣的,而且范大少爺一共已經賣了二十幾份給城中富商,好好地賺了一把昧心錢。

  而藤子京,馬上就要去面見這位范大少爺。

  §第三十六章 去京都?

  跟隨藤子京來到澹州的下人們,正在街巷裡採購此間特產的花茶。京中的伯爵大人很懷念家鄉的茶味,往年都是別府的老夫人喊人買了寄到京都,但這次伯爵府既然派人來了,就順手一道購回去。

  從伯爵府一共來了三輛馬車,七個人,領頭的就是藤子京。

  他沒有和那些下等僕役去街上閒逛,還在不停地抹汗,澹州的天氣果然比京都要熱一些。本來他一到澹州就應該去伯爵別府請老太太安,但一想到這次的任務,就有些心虛,所以讓下面的人去收購花茶,而他可以坐在酒館裡穩定一下情緒。

  前幾年派到澹州來的二管家如今音信全無,生死不知。伯爵府裡的人們都清楚,京中一房與澹州一房有不可調和的矛盾,雖然澹州這邊只有范閑一個人,但事實讓所有人都在暗中猜測,二管家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如果真的像大家想的那樣,那范府的人們就一定要重新審視那位私生子,畢竟二管家出事的那一年,范閑少爺只有十二歲,如果想要無聲無息地讓二管家消失,就只可能是老太太的命令——這證明老太太是站在范閑這邊,二太太的日子估計不會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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