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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淩兒,這不算什麼啦,本宮不會責怪你的。」華純然拍拍淩兒的肩膀,並抬手輕拭淩兒臉上的淚水,柔聲道,「你起來,跪了這麼久,膝蓋都痛了吧,到時二王兄知曉定會心痛,怪責起本宮來,本宮可擔待不起呀。」

  那樣溫柔的話語,那樣體貼的動作,那樣美麗的臉,那樣絕豔的笑……是人都會為之陶醉飄然吧,可……可是淩兒知道的,在那後面,那雙如水般柔情的眼眸早已將一切看透,早已將一切掌在手中……當她冷下來時,那種手段,那種無情……淩兒是見識過的;否則她如何能在這王宮高高居於第一位,便是大王的寵妃也得避之一側!

  「公主……奴婢……奴婢……不該將您平日與奴婢所說的話全傳給了二公子!」淩兒一口氣說出,然後……只不過一刹那,公主臉上的那甜美的笑消失了,眼中那種溫柔也退去了……淩兒所有的淚、所有的害怕與惶恐這一刻忽又都遠去了,她垂首閉目,等待……等待著那或冷酷或……或寬容的裁決。

  華純然面色靜然地看著跪于腳下的淩兒,久久地看著,靜靜地看著,沒有任何表情地看著。良久,久到淩兒已快絕望時,她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地響起:「淩兒,你跟著本宮多少年了?」

  「六年。」淩兒戰戰兢兢地答道。

  「六年了是嗎?這麼多年你倒沒學著怎麼聰明處事,反倒越來越糊塗了呀。」華純然冷冷地一笑,目光如針刺在淩兒身上,「平日裡,你的那些心思,那些行為本宮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無傷大雅,可是這一回……哼!你倒是越長越回去了!跟著本宮這麼多年,本宮是什麼樣的人你竟不清楚嗎?本宮是你可糊弄的人嗎?」

  「奴婢……奴婢……」淩兒哆嗦著不敢抬頭看華純然。

  「想當年你才進宮時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小宮女,本宮憐你機靈乖巧特提拔你為本宮的貼身侍女。這些年來,本宮自問待你不薄,落華宮中宮人近兩百,你可說除本宮外,一切都優於眾人。本宮雖有諸多兄弟姐妹,但待你可說比他們還要真還要親,可你……」華純然目光有如冰泉,冷冷清清地看著淩兒,看著這個可謂一起長大的、一直視如小妹的人,「這些就是你對本宮的回報嗎?」

  「公主,淩兒決無背叛您、害您之心,淩兒可對天發誓!」淩兒抬首,直視華純然冰冷的目光,眼中有著淒苦和悔恨,「淩兒真的無心背叛您的,只是二公子問起時,淩兒……淩兒……」

  「就不由自主地說了是嗎?」華純然忽然笑笑,笑得有些無奈有些悲哀,「如此看來,本宮在你心中是比不上二王兄的,否則你怎會毫不猶豫地一股腦兒全說出來呢?」

  「公主……」淩兒啜泣著,淚水又湧出,心中又悔又痛,不知要如何才好,想起公主多年厚待之情,忽又寧願被公主重罰。

  「起來吧,本宮不怪你也不想責你。」片刻後,華純然淡淡道,垂首看著琴案上的七弦琴,「侯門深宮啊,果然是沒有真心的!」

  「公主,我……」淩兒不敢相信公主竟完全不處罰她,這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公主,公主不是一貫主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加倍奉還」嗎?如她這般背叛了公主,公主不應該毫不留情地處死她嗎?可為何……

  「還不起來,難道要本宮親自扶你嗎?」華純然起身走至窗前,目光遙望暮色中的宮宇,白日裡看來金碧輝煌的王宮,陰暗的暮色中卻似一隻龐然大獸,張著大口,吞噬著這些王侯貴胄,「本宮不怪你,那是因為……」

  話音微微一頓,然後淺淺一笑,笑得有些嘲諷與傷感:「想當初,本宮不也是想盡辦法想留住他嗎?只因為他不是這個深宮之人,只因為那雙眼睛……黑得有如夜空深廣無垠,可偶爾閃過的那一抹星光卻是溫熱的……我只是想抓住那雙眼睛最深處的那抹溫情,只要我能抓住,那絕對是最真最暖的……只是……」無奈地搖搖頭,轉身看著淩兒,「在我眼中懦弱無能的二哥,在你心中或是一品佳郎。為著他,你寧願背叛本宮,這種心思……本宮憐你這點情,此次便饒過你,你起來吧。」

  「淩兒……謝公主!」淩兒身子微顫地站起,又是愧疚又是感激。

  「只是……」華純然走至梳粧檯前,伸手輕撫那檀木所制的珠寶盒,輕輕打開,刹時珠光耀目,「你既與二哥情投意合,本宮便成全了你們罷。」

  「不要!公主!」淩兒又「撲通」跪下,不斷叩首道,「淩兒甘願一輩子服侍公主,求公主留下淩兒,淩兒以後絕對一心對公主!求公主留下淩兒!」

  「何必呢。」華純然拈起一支黃金鳳釵。此釵長約五寸,打制得精巧無比,鳳目之上嵌著兩顆指尖大小的明珠,鳳尾之上嵌著紅、綠、藍、黃、黑等各色細小寶石,一望即知是十分名貴之物,「你雖不能風風光光嫁與王兄為正妃,但畢竟從我這裡出去,也不會太過寒磣。這一盒首飾,連同這支本宮極愛的『火雲金鳳』便與你作嫁妝罷。」

  「公主,淩兒不要!求公主不要趕淩兒走!」淩兒哭泣著,懇求著。

  「你是不能留在我這兒了。」華純然走近,微微伸手,示意淩兒起身,「你既已心向二哥,本宮此後必不能再信任於你,落華宮中,你再待著只會徒增痛苦,況且,看在這六年的情分上,本宮也不想日後再對你……本宮並非純善寬容之人!咱們便好聚好散罷!」

  「公主……」淩兒悲淒地看著華純然,淚如雨下。

  「這一盒首飾一貫也是你整理收管的,贈了你也是應該的。你拿去,收拾一下東西,明日本宮派人送你往二王兄府邸。」華純然將金釵放回盒中,轉頭看一眼淩兒,揮揮手,「你去吧,本宮說話從無更改。」

  「公主,淩兒……淩兒……」

  「去吧,順便帶一句話給二王兄——『調兵之事,待父王歸時,純然自會向父王領罪』。」

  淩兒哀哀淒淒地退下了,華純然靜靜地坐下,手輕輕撫著琴弦,「淙淙」琴音中,響起華純然低低的聲音:「這世間,到底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呢?」聲音是那樣迷茫而無助。

  夜空久已未如此清朗過,星光耀宇,月輝瀉地,天地這一刻寧靜而莊穆。

  黑夜的無回穀是靜寂的。青山蔥蔥,草木葳蕤,穀中營帳整齊,陣壘分明,夜風中旌旗招展,靜謐之中更有一種嚴肅緊張之感。

  「看了半夜,可有所得?」

  皇朝靜靜爬上山坡,見玉無緣立於坡頂,仰首望天,神情靜穆,夜風拂起衣袂,飄飄欲乘風歸去的天人。

  「看看那邊。」玉無緣伸手指指天空的西南之處,那裡的星星竟比任何一處都要多,要亮,仿佛是所有的星辰都約定好似的齊往相聚,星光照亮了整個天空。

  「這說明什麼?」皇朝自問不識天象,只是此象也太過異常,不由有此一問。

  「西南,我們不正在西南之處嗎。」玉無緣收回手指,語音空蒙而玄秘,「王星、將星皆齊聚於此。」

  「如此說來,這天下之主也將在此定出?」皇朝目光從星空移落玉無緣面上,「無須蒼茫山一會,無回穀中即可定天下之主?」

  「不應該是這樣的。」玉無緣卻搖搖頭,目光依然緊鎖於西南星群,「無回穀不應該是你們決勝負之處,時局也不許你們在此一決生死的。」

  「為何這樣說?」皇朝目光射向星空,「就連星象不都說明我們該在此一戰嗎?」

  「不對。」玉無緣依然搖頭,「並非窮途末路之時,放手一搏之法必要是在無後顧之憂時才行的,而你們……」忽然他停住話,平靜無波的眼眸一瞬間射出一絲亮芒,臉上湧上一抹淺淺的似早已明瞭的微笑,「看吧,果然是這樣的。」

  「那是……」皇朝也看到了,劍眉不由擰起,「那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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