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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昨夜誰人聽簫聲?
  寒蛩孤蟬不住鳴。
  泥壺茶冷月無華,
  偏向夢裡踏歌行。」

  「姐姐,姐姐,這次背得如何?」車廂內,韓樸搖晃著昏昏欲睡的風夕。

  「你小孩子又豈能懂『泥壺茶冷月無華』的清冷。」風夕打個哈欠,看著韓樸道,「幹麼老背那個惜雲公主的詩,這世上又不是她一人會寫,寫得比她好的多著呢。」

  「可是我聽先生說惜雲公主絕代奇才,據說她十歲曾作過一篇論……論……」韓樸閉上眼極力想記起先生曾和他說過的話,卻論了半天也沒論出來。

  「《論景台十策》!」風夕搖搖頭接道。

  「對對對!」韓樸松一口氣,「先生說惜雲公主作的《論景台十策》壓倒當年的文狀元,雖為女子,卻驚才絕豔。所以我家中那些表姐們最愛模仿惜雲公主了,一聽說公主穿什麼衣、梳什麼頭,戴什麼首飾,她們馬上就會仿效了。」

  風夕歎一口氣搖搖頭,身子一歪,倒向塌上,準備再睡一回,忽又坐起身來,閉目側耳,似在聆聽什麼,片刻後,又搖頭歎道:「又一個唱惜雲公主的。」

  「什麼唱惜雲公主的?」韓樸問道。

  「你過一會兒就會聽到啦。」風夕不睡了,拉開車廂旁小窗的簾子,看向窗外,清風拂面,有著淡淡的清新的青草氣息,深深吸一口氣,「而且我聞到味道了。」

  「什麼味道?」韓樸趴在窗上,也深呼一口氣,卻未聞到什麼氣味,仔細的聽著,風中隱約送來一縷歌聲,越來越近,已漸漸可聞。

  「人自飄零月自彎,
  小樓獨倚玉闌杆。
  落花雨燕雙飛去,
  一川秋絮半城煙。」

  一個女子清越的歌聲傳送在春風裡,縹緲如天籟,偏偏含著一縷淒然,若飄萍無根的孤楚。

  「當然是那只黑狐狸的味道。」風夕喃喃道,掀開簾,身子一躍便坐到了車頂,極目望去,一輛馬車正往這邊駛來,「一個大男人,偏偏身上總帶著一股女人都沒有的蘭香。」

  「在哪裡?」韓朴也跳到車頂上,卻沒風夕跳得那般輕鬆無聲,落在車頂發出「砰!」的一聲響,身子雖站穩了,卻讓人擔心他有沒有把車頂跳破一個洞。

  幸好顏九泰早已見慣了這對姐弟的怪舉,這不坐車廂坐車頂也不是頭一遭了,自顧自的趕著馬車。本來不用自己趕車的,半路上卻被風夕打發車夫回去了。

  迎面而來的是一輛大馬車,幾乎有他們馬車的兩倍大,車身周圍垂著長長的黑色絲幔,舞在春風裡,像少女多情的髮絲,想要纏住情人的腳步,卻只是挽得虛空中的一抹背影。

  當兩輛馬車碰頭時,彼此都停下了。

  「鐘老伯,我們又見面了。」車頂上風夕笑眯眯的向對面馬車上的車夫打著招呼,而對面的車夫卻只是點點頭。

  對面馬車車門打開了,當先揭簾走出的是鐘離、鐘園,兩人在車門外掀起簾子,然後才走出人如墨玉的豐息。

  「你何時才能比較像個女人?」豐息看著車頂上歪坐著的風夕搖頭歎道。

  「所有人眼中我就是一個女人呀,還要什麼像個女人。」風夕眼一翻,嘻嘻笑道。

  「你怎麼會在這裡?」豐息優雅的步下馬車,站在草地上。

  「你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風夕趴在車頂上俯視著車下仰首看著她的豐息,這樣的感覺真是好呀!

  豐息笑笑不再答,眼光一掃韓樸,不由笑道:「這小鬼看來被你養得不錯嘛。」

  此時的韓樸面色紅潤,眉宇間有著少年的清俊無邪,神采間飛揚灑脫,而意態間竟已隱有幾分風夕隨意不羈的影子。

  「那當然,這可是我尋來的可愛弟弟,當然得好好養著。」風夕手拍拍和她一同趴著的韓樸的腦袋,仿若拍一隻聽話的愛狗。

  「我只是有些奇怪,他跟著你怎麼沒餓死。」豐息依然笑容可掬。

  「哇!美女啊!」風夕忽然叫嚷起來,眼睛盯著從豐息車中走出的清冷絕豔女子。

  「大美女啊!」風夕從車頂飛下,落在美人面前,繞著那個美人左看右瞧,邊看邊點頭,「果是人間絕色呀!我就知道你這只狐狸不甘寂寞,這一路而來怎麼可能不找美女相伴嘛。」

  鳳棲梧有些怔呆的看著在她身前左右轉著的女子,或許因為她快速的動作,讓她看不清眼前女子的容顏,恍惚中有一雙灼若寒星的瞳眸,有一頭舞在風中如子夜般的長髮,與長髮絕然相反的皎皎白衣,額際閃著一抹溫潤光華。

  「姐姐,你再轉我看她大概要暈了。」

  韓樸也跳下車來,掃一眼眼前立著的青衣女子,撇撇嘴,什麼嘛,像根冰做的柱子!都沒姐姐好看,更別提姐姐那種無與倫比的風采!

  風夕卻轉身一掌拍在韓樸頭上,振振有詞道:「朴兒,你以後可不能象這只狐狸一樣到處留情。當然,要是美女贈衣送食的話,那就要收下,即算你不要,也要記得孝敬姐姐!」

  「好痛!」韓樸撫著腦袋皺著眉頭,「幹麼打我?我又沒做錯什麼!」

  「哦,不好意思喲,朴兒,一不小心就把你當那只黑狐狸拍了。」風夕忙撫了撫他的腦袋,吹了吹氣。

  韓樸卻是怒瞪閑閑站在一旁的豐息,卻發現那個人根本沒理會他,眼光落在風夕身上,似在研究或算計著什麼,讓他看得心頭更不舒服。

  風夕回轉身,立在美女面前,笑容可掬的問道,「大美人,你叫什麼名字?是什麼時候被這只狐狸拐騙到手的?」

  回首的瞬間,終於看清眼前女子了,那一剎那,素來清高自負的鳳棲梧也生出一種自愧弗如的感覺。

  那樣的雙眸,清如水亮如星,一眼看去,仿佛可以看到清湖中那黑水晶似的瞳仁,再看時卻是深海中的黑珍珠,遙不可觸。

  一臉的笑明燦無瑕,似天地開啟之初她便在笑著,一路笑看風起雲湧,一路笑至滄海桑田。

  隨隨意意的站在那兒,如清蓮臨風,靈秀飄然。仿佛這個無垠的天地是她一人的舞臺,她長袖揮舞,踏雲逐風,那般的瀟灑無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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