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仙俠 > 琉璃美人煞 | 上頁 下頁
三一四


  無支祁拍了拍胸口,紫狐的骨灰還放在那裡,說道:「我有個朋友……就是被神巫殺死地那只小狐狸,我想把她的骨灰埋了。」

  天帝居然沒生氣,反而贊道:「理應如此,凡人有情,你與她雖然身為妖類,多情之處,居然不讓人。孤許你下界安葬骨灰,一時辰之內便回。」

  無支祁對著帳子咧嘴一笑,道:「我便知道,天帝果然是個大好人。我去啦!在這裡等著我,馬上就回來!」

  說罷眨眼就消失在殿外,有人想阻,手剛伸出,他便如一陣風一樣,散了開去。眾人急道:「天帝!此妖向來跳脫不羈,如今好容易捉住,怎麼可以放他離開!何況白帝亦是死於這些人之手……」他們惡狠狠地瞪著璿璣三人,恨不得用眼神殺死他們。

  天帝道:「此事與他們無干,乃白帝自己心魔所致,孤心中傷痛,更甚於爾等,然不可以傷痛強加於人。」

  眾人又急道:「就算白帝之死與他們無礙,但昆侖山被焚燒,天界亦被燒得七零八落,此等大罪,豈可輕易饒恕!倘若傳出去,只說堂堂天界如此無用,竟被下界幾個狂人放火燒得一塌糊塗,天界臉面何存!」

  天帝突然放沉了語氣,似有責備之意:「昔日爾等便是太過注重所謂的天界臉面,才不將下界眾生放在眼裡,故而做下這許多錯事!莫非天界便高人一等,可以恣意妄為,卻受不得半點責罰?此次天火隕落,亦是一個警示!爾等速速放下尊貴為神的架子,嚴以待己,以免將來做下不可挽回之事!」

  眾人被他說得鴉雀無聲,只得灰溜溜地扶著昏迷的眾神將退出殿外,只留幾人看守殿內璿璣三人。璿璣猶豫道:「天帝……我、我們……」他們氣勢洶洶跑來昆侖山,誰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局,縱然大仇得報,心中卻毫無快意。想來此件事中,最有快意的,竟然是化成琉璃盞的羅,他與白帝這一對冤家,共焚于修羅之火中,痛快淋漓,走黃泉路的時候,只怕也要大笑。

  做人縱然有千般好,可她還是不由自主羡慕並懷念這種灑脫,快意恩仇,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這才叫真正的自由與恣意。

  禹司鳳一直在觀察,他來得遲了,並不清楚璿璣與天界的諸般糾葛,然而他向來聰明,從天帝的言行與璿璣的表情裡,到底是看出了一些端倪,此事甚是尷尬,只怕多說無益,便上前一步,朗聲道:「天帝寬宏,此間事已了,再無牽掛。我等擅闖昆侖山,擾亂天界秩序,自知罪孽深重,還請天帝降旨定罪,絕不敢有異言。」

  他以退為進,看出天界對璿璣有愧疚,卻先放低了姿態,擺明是讓天帝放過他們。

  天帝卻微微笑道:「多年不見,星君依然伶俐聰穎。只是凡間繁華,如今便忘了天界之清冷?」這話一問,眾人都呆住。禹司鳳更是一頭霧水,茫然之極。

  天帝感慨道:「星君曾是天河畔黎明最早升起的一顆星,每日勤勉,從無懈怠。昔日天河畔曾有化石織女每日織布,星君惑於其美色,便化成少年與她相識——此段過往,星君業已忘記?」

  禹司鳳極為尷尬,萬萬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這麼一段過往,忍不住拿眼去偷偷看璿璣,只怕她不快活。誰知她面上突然一紅,先是欣喜,跟著卻是隱隱有些憤恨,最後又變成了淡然。

  這諸般情緒變化更讓他摸不著頭腦,只得拱手道:「我……我早已忘卻前世之事。」

  天帝笑道:「星君與織女的私情為人揭發,便罰了星君下界歷劫百世,今世卻是投胎做了金翅鳥,孤亦沒有想到,今日還能見到星君。」

  禹司鳳惶然道:「敢問天帝,在我身上下印,令我徘徊陰間是何用意?莫非與我前世有關?」

  §最終卷 我本琉璃 第三十三章 忘卻三生(三)

  天帝笑歎:「星君下界歷劫百世,所經歷的自然比尋常人多數倍。當日將璿璣罰下界的時候,白帝突然提起星君你,星君對化石織女情深似海,每一世做人定要尋得面容與織女相似的女子才肯婚娶,因此世世孤獨。白帝言道,這一世你二人如有機緣巧合,遇上了不知是怎樣的情狀,誰想一句戲言成真,你二人遭遇纏綿悱惻,分分合合,這一世終於了卻星君之願了。」

  禹司鳳好不尷尬,化石織女也好,星君也好,他是半點印象也沒有,不過當日初見璿璣,便覺面善,日後朝夕相處,更是情思不可抑制,想來果真是因緣前定。那什麼星君,說他癡情,他卻獨獨愛織女的皮相美色,只要面容相似就好;若說他不癡情,何苦世世為人世世孤獨,這一樁情事,真是亂七八糟,莫可名狀。

  天帝又道:「星君此生為妖,擅闖昆侖山之罪比凡人還要嚴重,是必死的罪名。孤特將你轉移出去,一為愛護,二來,孤也想看看星君今世是怎樣的脾性。孤令星君窺得多年之前的往事,也意在提點,星君莫非忘記當日璿璣進入地府,星君上一世的生魂得以窺見,登時難以忘卻。星君歷劫日期將滿,本要回歸天庭,只因當日地府驚鴻一瞥,連天界也不願回歸,更在在後土大帝面前起誓。誓言朗朗,未絕於耳,星君如今心願得償,卻忘記了先前之事?」

  禹司鳳又是尷尬又是茫然,只得垂手道:「委實不記得了,卻不知當日我許了什麼誓言?」

  原來他在地府裡見到璿璣上輩子的生魂,不是讓他瞭解其中的真相。而是讓他記起當年自己一見之下如何心馳神搖,從而不知拿什麼東西起誓,逼著人家再讓他跟著下界做人。這回事當眾說出來。實在丟人,縱然禹司鳳一向穩重內斂。這會也是臊得臉皮通紅,結結巴巴,不知如何自處。

  天帝笑道:「當日星君在後土大帝與孤面前起誓,再做十世人,世世都要娶得璿璣為妻。後土大帝於是戲問星君。無憑無據,何必要替你造因緣,又將璿璣前世種種事蹟說與你聽,星君當時便起誓,娶不到璿璣為妻,寧可陪她墜身無間地獄,永不回歸天界。孤與後土大帝為星君癡心所感,故而令你二人托生在人間,同為修仙者。然而娶妻之事。全看緣法,不可人力強行為之,星君今日與璿璣締成姻緣。豈不是百世心願得償?」

  禹司鳳轉頭去看璿璣,她似笑非笑。似嗔非嗔。此種情態,令人心醉。見他盯著自己。璿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瞪回去,悄悄用手指在臉上刮了兩下,無聲地對他做口型,那意思,大概是說他原來是積年的老色鬼,貪戀美色,連前途都不要了。

  禹司鳳又好氣又好笑,想到自己前世這般趣事,其實和璿璣地身世毫無干係,但陰差陽錯之下,居然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老色鬼」這三個字,想必要被他背上一輩子不得翻身了。

  天帝又與禹司鳳說一些他前世的事情,本來犯了男女之罪並不至於罰下界歷劫百世,但星君這個人怪就怪在這一點,他死活不肯認錯,覺得年少戀慕美色,雙雙對對乃是人之常情,卻不曾想過他和織女不是人,是神,人之常情這一句,豈能用在他們身上。他面對眾多責難坦然處之,毫不變色,此人地固執,和璿璣有一拼。

  既然不肯認罪,那自然就要加重懲罰,因此他被罰歷劫百世,從畜生道開始做起。天河畔的化石織女並不解情事,昔日星君化成少年來與她嬉戲,她也只當是解悶,後來發生了星君被罰之事,大約是將她嚇到了,從此更加沉默寡言,最後鬱鬱而終,化身成了天河畔地一塊青石。

  星君歷劫數世,死後生魂被拉去地府,得知化石織女神魂俱滅的消息,眾人都以為他會大鬧一場,抑或者痛哭流涕,不可開交,誰知他只長歎一聲,道:「死了也好,做神仙的,誰又知道真正的死是什麼滋味。她始終比我幸運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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