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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六


  那人見床板被打開,光亮猛然刺進眼裡,頓時一陣劇痛,緩緩流出淚來,他試著想伸直腰身,卻無論如何也不能,禹司風震驚地看著他,突然像被針紮了一下似的,不顧醃贊,撥開他結成餅的亂髮,其下是一張同樣看不出顏色地臉,鬍鬚拉雜,他吸了一口氣,從喉嚨裡發出一個古怪的聲音:「……爹?!」

  那佝僂著身體,又髒又臭地人居然是大宮主,看來他真的在這麼個小地方被關了兩年,禹司風急忙把他抱出來放在床上,輕輕拍著他的臉,哽咽道:「爹!你怎麼樣?」大宮主渾身微微顫抖,眼皮也在顫抖,口中含糊地說著什麼,無論如何也聽不清,禹司風從懷裡掏出均天環碎片,放在他胸口,低聲道:「怎樣?好些了嗎?」

  大宮主喘了幾聲,似是終於提上來一口氣,乾瘦的手死死扣住禹司風的手腕,嘴唇微顫,喃喃道:「你……是誰?副、副宮主呢?」

  禹司風這才想起他喝了情人咒的解藥,關於於皓風和自己地一切都忘記了,他立即改口道:「師父,我是你地弟子,副宮主他……說來話長,你先歇一會,我馬上替你把脈治療。」

  大宮主死死扯住他的手腕,低聲道:「等等……你、你叫什麼名字?」

  禹司風哽了一下,半晌,才道:「我叫禹司風,你大約不認得我。」

  大宮主睫毛微微顫抖,輕道:「不……不,很熟悉的名字……我好像……我好像忘了什麼?你叫司風……司風……唔……」

  他陡然睜開眼,目中似明非明,依稀是想起了什麼,禹司風見他神情有異,雖然有均天環的碎片放在胸口,卻仍然虛弱不堪,半點妖力也提不起來,副宮主說情人地解藥不但能讓他忘記和於皓風的事情,更可以化解他地妖力,當時地情形一定是他走了之後,副宮主立即將大宮主囚禁了起來,大宮主已經失去妖力,自然無法反抗,硬生生為他鎖在床板下面,關了兩年。

  不要說他妖力盡失,就算他還保留著十二羽地妖力,在這樣一個狹窄無天日地地方關個兩年,精神也會受到極大的折磨。眼看昔日英偉的人物成了如今的模樣,禹司風心中不由一陣酸楚,柔聲道:「想不起來,就不要想啦,來,我替你把脈。」說罷抓起他的手腕,搭上兩根手指上去。

  大宮主眼怔怔地看著他,不知想著什麼,禹司風只覺得他的脈搏忽快忽慢,漸漸式微,儼然是到了燈盡油枯的地步,本來他繼續被關在床板下,應當還能再活個數月,可是如今重見天日,對他的身體卻又是一次不小的損傷,縱然是均天環在身邊,對他也沒什麼作用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喉間酸澀地感覺強壓下去,微笑道:「……沒事……沒事,爹,很快就好了,你現在想起來了嗎?」

  大宮主輕聲道:「你叫我什麼?」

  禹司風緊緊握著他的手,哽咽道:「叫你爹,你是我爹。」

  恍然間,似乎有無數畫面流水一般從大宮主眼前流淌而過,他劇烈地抖了一下,眼睛陡然睜大,顫聲道:「你……你是司風,司風!」

  他激動起來,彌留之人,手勁居然變得奇大無比,扯著他的手腕,十分疼痛,禹司風展開眉頭,柔聲說道:「是了,我是司風,爹,你終於想起來了。」

  大宮主急急喘了幾聲,道:「副宮主他……他在哪裡?」

  「他死了。」禹司風不願將事實告訴他,大宮主一向是高傲的性子,倘若知道整個離澤宮的存在不過是為了元朗地貪欲,一定會難過,他快死了,臨死的人還是許他一些仁慈吧。

  大宮主籲出一口長氣,臉色漸漸發白,低聲道:「死了,你殺的?」

  禹司風默默點頭,忽聽外面傳來一陣噪雜,許多人叫著大宮主,齊齊撞門沖了進來,一見到他躺在床上的佝僂狼狽模樣,許多弟子們都流下眼淚,羅長老疾步上前,哽咽道:「大宮主,我們……唉,那個副宮主……他……唉!我們居然沒早些發現!」

  大宮主艱難地喘著氣,良久,才低聲道:「我不行了……以後離澤宮就交給……司風來執掌。他雖然……身負十二羽,年紀卻太小……還需要長老們的扶持。若不能服眾……就讓他……離去吧!」

  禹司風驚道:「爹……師父!我不想……」話說到一半,對上大宮主祈求愛憐地眼神,頓時說不下去,大宮主握住他的手,低聲道:「司風,我這一生,做什麼都很失敗,宮主也好,父親也好……甚至還害死了心愛的女人……你千萬不要學我,好孩子,你聰明又穩重,離澤宮交給你……我十分放心,只是……苦了你……」

  禹司風流下淚來,只覺他的手漸漸收緊,聲音也變得十分細弱遙遠:「……再……叫我一聲爹」禹司風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低低地連聲叫著:「爹,爹。」最後一聲尚未叫完,只覺他的手腕一覺,終於是死去了。

  身後傳來一片哭聲,眾人齊齊跪伏在地上,痛哭流涕,禹司風深深吸了幾口氣,想起自己的身世,從此以後真的是孤零零一個人活在世上,無父無母,一時間,只覺得全世界都將自己摒棄在外面,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將他緊緊摟在懷裡,那懷抱十分溫暖安詳,他忍不住反手緊緊抱住,低聲道:「娘……」頭頂傳來璿璣的聲音,輕道:「司風,你好此了嗎?」他一怔,抬手抹去臉上縱橫的淚水,仰頭去看,果然是她抱著自己,想到自己剛才恍恍惚惚居然叫她娘,他不由漲紅了臉,囁嚅道:「我……沒事,你剛才……沒聽到……」

  璿璣柔聲道:「嗯,什麼也沒聽到,你沒事就好。」

  他坐起身子,這時才發覺天色已然暗了下來,床上的大宮主已經被人梳洗乾淨,換上了壽衣,闔目抿唇,像是在熟睡,似乎推他一下便會醒過來,他忍不住用手去摸他的臉,低聲道:「真的死了,看上去卻像睡著一樣。」

  璿璣用手指替他將淩亂的頭髮梳理整齊,一面道:「你剛才暈了過去,長老要我傳話,讓你醒來之後去金桂宮正廳,他們有事和你商量。」

  禹司風點了點頭,起身整了整衣服,璿璣又遞上一塊濕巾子給他擦臉,難道她安安靜靜,居然什麼也沒問,他所握住她的手,柔聲道:「沒什麼想問我的嗎?發生了這樣的事。」

  璿璣搖頭道:「不知道怎麼問,也不想問,因為你不想說,總之……我大約也幫不上什麼忙,你別太傷心就好,也別說自己是孤零零一個人之類的話,我還陪著你呢。」

  禹司風輕輕抱了她一下,然後轉身推開門,道:「過一會我就回來,如果遲了,你就先睡,不用等我。」

  長老們找他有什麼事,他心裡大約有數,不是商量著要他執掌離澤宮,但是談解散離澤宮的事情,他一路上盤算著將要發生的各種情形,自己將如何應付,那一瞬間,他仿佛又成長了不少,只因肩上地擔子重了。

  走到正廳,推開門,卻見十幾位長老全部跪在地上,齊聲道:「恭迎新宮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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