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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離澤宮坐落在海外孤島上,地勢險要而且隱蔽,就是幾百年也未必有一個訪客,更是舉辦簪花大會的五大派之中,唯一一個不提供自家演武場的派別。其他四派知道他家規矩多,又是戴面具又是不能和女子接觸,那簪花大會開起來,參加的女弟子眾多,不給女子進入,大會還怎麼開?

  故此離澤宮的年輕弟子們幾乎就沒在自家門口見過外人,派中有規定,出門在外需要戴面具,在宮裡則不必拘泥這些,所以在海邊嬉水玩鬧的那些弟子們都是真容示人,只把面具掛在腰上。

  璿璣他們三人是禦劍直接闖進來的,速度奇快,待看清的時候,人已經立在白玉雙闕下了。那些弟子一見打頭的是個年輕女子,後面還跟著一個猥瑣而又髒兮兮的大叔,大叔手裡推著輪椅,椅上坐著一個眉目俊秀的青年人。三個都是外人,他們第一次見到有外人這樣毫不客氣地闖進來,個個都唬得呆住,也有那乖覺的趕緊先把面具戴上。

  璿璣一落地,半分也不客氣,直接拔出劍來,對著那些光溜溜嬉水的年輕弟子們厲聲道:「把禹司鳳放出來!」

  有些年輕弟子從來沒出過宮門,今日才是第一次見到女人長什麼樣,見璿璣雖然滿面殺氣,舉劍威脅,然而面容嬌美,身形窈窕,早已看呆了。她連問幾聲,都沒人回答,心中煩亂異常,乾脆一劍甩出去,濺起大片的水花,潑在他們身上,終於驚得他們回了神,有的怪叫,有的轉身就跑,有的手忙腳亂地戴上面具,還是沒有一個人回答她的話。

  柳意歡見璿璣氣得快沒了理智,當即歎道:「哎呀,慢慢來慢慢來!這裡好歹是人家的地盤不是?你也要按照人家的規矩,客隨主便的道理都不懂?」

  說罷自己整整亂七八糟耷拉下來的衣領,理理十年沒梳理過的亂蓬蓬的頭髮,很瀟灑地走過去,對守在門口的幾名發呆的守門弟子說道:「外來的客人,求見離澤宮宮主,還煩請小哥們通報一下。」

  那幾個守門弟子見他形容說不出的猥瑣,心中不由自主起了惡感,加上璿璣一來就殺氣騰騰,更是不願通報,當即說道:「宮主出門了,不在宮中。諸位請回,改日再來。」

  柳意歡嘿嘿笑道:「想騙我?宮主不在宮中,這雙闕上的燈怎麼會亮著?」

  他指著那左邊白玉闕,果然高高的玉闕頂上安置著一個極小的閣樓,閣樓裡什麼也沒有,只有一盞長明燈,燈火閃亮,灼灼跳躍。那些弟子見他居然知道離澤宮的規矩,不由得動容。須知這雙闕一左一右,便代表了正副兩位宮主,左邊燈亮,表示大宮主在宮裡,右邊燈亮,代表副宮主在宮裡。一般來說,只有離澤宮的人才知道這個沒有明文規定的規矩,而柳意歡是個外人,居然一清二楚,不能不讓人驚疑。

  果然他這話一問,眾人都警惕起來,用一種看奸細的眼神看著他們三人。其中一人沉聲道:「宮主吩咐過,不論何人來請,都說不在宮中。還請三位速回!不要在離澤宮前放肆!」說罷看了看璿璣,又道,「女子更是不得進入離澤宮半步!這是鐵律!速速回去!」

  璿璣正憋著一肚子邪火,強忍不發,見那人如此不客氣,更不多話,手中的崩玉嗡嗡鳴叫,劍氣充盈,只待主人劍招發出,便要將那人刺個稀巴爛。

  眾弟子見她要動手,紛紛抽出兵器,一時間雙方在場上互相對峙,都不肯讓步。柳意歡苦笑道:「喂喂!離澤宮最近架子是越來越大了!一個宮主,又不是皇帝,哪裡這麼難見!我瞧瞧……哦,你們腰上系著紫牌子,是七代弟子了。那宮主也不過是個二代弟子,算來還不如我輩分大呢,沒讓他出來迎接都算客氣的了!」

  眾人見他又能通過腰牌的顏色來判斷輩分,更是懷疑。原來離澤宮不像其他門派,用字來算輩分。比如少陽,分了「端」字輩、「敏」字輩之類,而離澤宮則是用赤橙黃綠青藍紫各色牌子來代表輩分,七代一循環。這些守衛弟子腰掛紫牌,那就是七代弟子,下面的八九二代則另用新的赤橙色牌。

  「你……你是什麼人?!」守門的弟子終於忍不住厲聲喝問,同時對旁人使眼色,將他們三人包抄起來,只要一言不合,便將他們拿下交給賞罰堂的人處置。

  柳意歡不甚在意地嘿嘿笑著,在身上抓了一把癢,這才從髒兮兮的懷裡掏出一塊髒兮兮的牌子:「喏,看看,這是什麼?」

  他掌心攤著一塊牌子,色如朱砂,鮮豔奪目,而牌子上更用燙金鎏了字:甲子乙亥。那些人一看之下大驚失色,紅色的牌子便表示他是離澤宮第一代弟子,也就是比現在宮主的資格還要老的離澤宮人。當年那些執紅牌的前輩,早已隱世的隱世,做長老的做長老,連宮主都要對他們恭恭敬敬。此人從來沒在離澤宮出現過,如何擁有牌子?

  那些守衛弟子有些動搖,說話聲四起,一些說乾脆通報宮主,另一些堅決不認同,認為那牌子是他偷來的,建議直接將他們拿下。雙方爭執起來,倒也顧不得他們三人,方才劍拔弩張的氣氛消弭於無形。

  「切,一群沒見過世面的東西!」柳意歡撇撇嘴角,「迂腐的人教出來的弟子也都是迂腐不堪,嘖嘖!果然當年離開這裡好哇!妙哇!」

  璿璣忍不住奇道:「柳大哥……那個牌子難道是真的?你以前是離澤宮的人?」

  「難道還有假的不成!」柳意歡把眼睛一瞪,氣呼呼地說道,「我當然是離澤宮的人,不過那是以前啦!不然怎麼認識小鳳凰?我和他的淵源深著哪!」

  璿璣很想問問他當年是怎麼逃出離澤宮而沒被懲罰的,不過還沒問出口,只見大門那裡一陣喧囂,緊跟著一個粗嘎的聲音厲聲喝道:「什麼人在離澤宮門前放肆!」

  那些還在亂糟糟爭執的守衛弟子們立即變色,回身跪下,齊聲道:「見過羅長老!」

  柳意歡定睛看去,只見大門內湧出十幾個青袍弟子,當頭一人戴著火紅的阿修羅面具,身材瘦弱,姿態卻擺得極高,昂首挺胸,不可一世的傲然模樣。璿璣一見他,不由得「啊」了一聲,柳意歡立即道:「怎麼,你認識他?」

  璿璣低聲道:「上回在小陽峰,就是他跟在那個宮主後面,很凶的,一個勁兒嚷嚷著要處罰司鳳。」

  柳意歡笑道:「那是自然,他身為賞罰堂的長老,自然要賞罰分明。你別看他這個樣子,他可是非常厲害的喲!拿紅牌子的老傢伙了,兩個宮主都要讓他三分。他待會兒認出我來,必然要大發雷霆,肯定有好戲看,你等著吧。」

  他大發雷霆又是什麼好戲了?搞不好就要大打出手,真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那羅長老走上前來,先看了看璿璣,當即冷道:「離澤宮不許女子入內!請這位姑娘趕緊離開,不然休怪我們不給少陽派褚掌門面子!」

  璿璣心中一驚,急道:「你記得我是誰?」

  羅長老冷笑道:「褚掌門的千金,口才了得,在下怎麼會不認得?」

  他原來這麼小氣記仇!璿璣不由得駭然,那次在小陽峰,也不過匆匆數語,那時候自己還是小孩兒的樣子,過了四年面容全變,他居然一下子就認出來了,可見那事他一直記在心裡,真是睚眥必報的典型。

  羅長老又道:「禹司鳳是本派弟子,他的事自有本派做決定,輪不到外人過問。如今他外出歷練時間已滿,自然回歸離澤宮。諸位若是想見,就等以後有緣吧!」

  柳意歡見他唧唧咕咕說了半天,還是沒認出自己,不由得傻眼了。本來他都擺好造型等他認出自己大吃一驚的模樣了,誰知他居然沒認出來。他只好長歎一聲,道:「老羅啊,多年不見,你的嘴還是一點兒也不討喜。」

  羅長老聽他這樣稱呼,微微一震,目光在他身上緊緊繞了一圈,從頭看到腳,這才失聲道:「是你!你……你居然還敢回來?!」

  他的聲音本就粗嘎怪異,這樣拔尖了嗓子嚷嚷,更是令人牙酸。柳意歡哈哈一笑:「可算認出來了!我有什麼不敢回來的?我又沒做虧心事!」

  那羅長老見到他,簡直是新仇舊恨一起上,厲聲道:「原來是你搞的鬼!哼!有沒有做虧心事你自己明白!老宮主到底是被誰氣死的,你更是明白!你如今……如今是得意了,還回來做什麼?找死嗎?!」

  說罷他看了看璿璣,再看看一旁面無表情的亭奴,只怒得渾身微微發抖,喝道:「反了!不說你還有臉面回來,這次回來居然還是鬧事的!當年沒把你這叛徒斬于劍下,今日我要用你血祭祀老宮主!」

  只聽刷一聲,他拔出了腰間的寶劍。那劍居然扭曲猶如蛇形,色澤蒼藍,造型精緻而且奇妙。柳意歡回頭對璿璣很可惡地一笑,低聲道:「看吧,我就說,好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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