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仙俠 > 琉璃美人煞 | 上頁 下頁
一〇七


  他很小的時候,爹娘就在瘟疫中死了,唯一的大哥也為了照顧年幼的他,捨不得吃喝而餓死在逃離家鄉的路上。後來碰巧被師父將他帶回了少陽峰,再也不用為衣食住行而煩惱,身邊又有許多同齡的師兄,不會覺得孤單。然而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仍會想起自己在這世上是孤零零的,沒有親人,沒有人會發自真心地愛護他、照顧他。師父師娘雖然慈祥,但到底隔了一層敬畏,師兄師妹雖然親切,但畢竟存在相爭之心。他一人來了,最後還是一個人走,想到這裡,他往往感到一種深刻的孤獨。

  雖然後來有了司鳳、若玉這些好朋友,但好朋友和兄弟的感覺是不一樣的。他在高氏山受了重傷、完全不能動彈的時候,歐陽大哥出現了。他細緻地照顧他和若玉,每天都鼓勵安慰他們,那種感覺既熟悉又陌生。有一天,他終於想起,所謂的兄弟,大概就是這樣。歐陽大哥雖然不是他的親大哥,但在他的記憶裡,大哥就是這樣的。

  現在一切突然顛倒了,有人說大哥是壞人,把他關押起來拷問,他那樣體弱多病的人,只怕沒打兩下就要死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鐘敏言想到鬱悶處,使勁兒用拳頭捶著床板,把床捶得咣咣響。

  若玉剛好推門進來,見他大白天的悶頭躺床上拿被子出氣,他何等聰明,早就知道為了何事,當下微歎一聲,走過去說道:「敏言,這些事我們做小輩的不好插手。你也別煩了,如果歐陽大哥不是奸細,相信容穀主一定會把他放走的。」

  「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鐘敏言猛地從床上跳起來,「現在所有人都因為那個歐陽管事做的事情,對歐陽大哥恨到了骨子裡。什麼放走!我看是要把氣撒在他身上,讓他做個替死鬼!」

  他開始也不過說說氣話,但轉念一想,或許真有這個可能性。歐陽管事是個妖,居然在浮玉島藏了十年也沒被人發現,歐陽大哥是他的大哥,妖類的大哥自然也是妖。容穀主對人還會手下留情,但對妖,可是絕對狠辣!

  「若玉!」他忽然叫了一聲。

  若玉看著他,問道:「你要怎麼辦?去救人?」

  鐘敏言咬緊下唇,他也不知怎麼辦,但要他坐等歐陽大哥被人拷打而死,卻是一萬個不能。

  若玉眨了眨眼睛,低聲道:「我方才見到浮玉島弟子送飯去地牢,晚上應當還會送一次……」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鐘敏言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沉吟半晌,終於起身道:「好!我們晚上去!就算師父責怪,我也不管了!」

  若玉笑道:「你師父怎會責怪你?仗義救人,本是美德,他總會明白的。」

  鐘敏言下定決心晚上去救人,鬱悶的心情頓時一掃而光,只急得抓耳撓腮,坐立不安,恨不得一口氣把太陽吹下山,趕緊把人救出來。

  「我去找司鳳!我們三人一起……」他轉身想走,卻被若玉一把抓住,「等等,人多反而不好。何況司鳳為了面具一事正被副宮主猜忌,此時他不宜再出任何過錯。你我二人就足夠了。」

  「面具的什麼事?」鐘敏言愣了一下,頓時想起這次再見,禹司鳳的面具確實沒了,副宮主一定是為了這事惱他,當即笑道,「我以為什麼事呢!當時情況緊急,誰還顧得上面具!也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情吧,上回宮主也沒罰他嘛。」

  若玉笑了笑:「那是他用永不得回故土的懲罰換來的……」

  「什麼?」鐘敏言沒聽清。

  他卻搖了搖頭:「沒什麼。咱們先去觀察一下地牢附近的地形,看晚上怎麼行動。」

  晚上吃飯的時候,鐘敏言和若玉同時因為「傷口疼痛」,缺席了。

  「難道是傷口崩裂?」璿璣一面夾菜,一面有些擔憂。

  禹司鳳若有所思,笑道:「想必崩裂得還挺嚴重。待會兒我給他們送飯吧,順便看看傷勢。」

  「我也……」

  「璿璣別跟著了,」他笑道,有些戲謔意味,「都是要脫衣查看的傷口,女孩子去不方便。」

  是這樣嗎?可是他笑得很不懷好意。璿璣定定地看著他,似懂非懂。

  禹司鳳知道她一向聰穎,只不過人情世故上不太通,沒看出鐘敏言對歐陽大哥的信賴,所以這次她抓破腦袋也想不出答案。看著她為難的樣子,睫毛一顫一顫,好像兩隻蝴蝶的翅膀,他不由得笑得更深了。

  「我那裡有傷藥繃帶,司鳳待會兒送過去吧。」一直沒說話的褚磊終於開口了,倒讓禹司鳳一愣。他看了一眼這個平日裡古板嚴肅的少陽派掌門人,心中忽地了然,他們這些人做什麼都瞞不過他的眼。眼下褚磊這樣說,就代表他默認了鐘敏言的胡鬧,他心中一松,登時對他更是敬佩。

  飯畢,褚磊果然取了繃帶傷藥讓禹司鳳帶去,又道:「敏言是個閒不住的性子,喜歡惹麻煩。這次下山歷練,司鳳還要多看管他一些。」

  禹司鳳第一次被褚磊這般和顏悅色地對待,有些受寵若驚,心中到底還有些不明白他何以對一個離澤宮普通弟子如此器重。他抬頭打量他的表情,但見他目光柔和,隱隱含有讚賞之意。

  「璿璣……也煩你多照顧了。」

  禹司鳳臉上猛然一燒,登時了悟。待要解釋幾句,又顯得無聊,客氣兩句又顯得矯情。想到自己心裡的秘密被他輕而易舉看穿,心中忍不住有些慌亂,然而得到長輩的首肯默認,又令他歡喜,一時間竟然呆若木雞,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一向足智多謀冷靜自持的禹司鳳,終於也有尷尬的時候了。褚磊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很是欣賞這少年,本想與他長談幾句,誰知門外忽然一陣騷動,璿璣砰砰用力敲門,叫道:「爹爹!司鳳!又有人來浮玉島了!」

  兩人都是大驚。

  暗地偷襲人這種事,鐘敏言以前沒做過,以後未必會做,不過今天他卻要做一次。

  他和若玉兩人在地牢附近轉悠了很久,終於等到天黑,兩個浮玉島弟子提著飯盒來送飯。若玉對他使了個眼色,兩人繞到後面,一人一個手刀,那兩個浮玉島弟子哼也沒哼一聲就暈了過去。

  鐘敏言一面脫他們的衣服,一面急急忙忙從懷裡取出軟香酥,朝他們臉上噴。若玉一面飛快地換上送飯弟子的衣服,一面催促他:「快點兒!那邊好像有人過來了!」

  鐘敏言第一次做壞事,害怕之餘還有些興奮,好容易把衣服換上,提著飯盒,和若玉朝地牢裡走。沒走兩步就被看守的弟子攔下了。

  「令牌。」

  令牌是什麼東西?鐘敏言一怔,旁邊的若玉卻早已氣定神閑地從懷裡取出一塊朱紅色的小牌子,遞了過去。鐘敏言有樣學樣,也掏出令牌遞上,耳邊聽那兩人問:「中午讓你們傳話給師父,要些傷藥繃帶,可帶了嗎?」

  若玉點頭道:「帶了,還是最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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