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仙俠 > 琉璃美人煞 | 上頁 下頁
八四


  眼前有許多人影在晃動,有的在唧唧喳喳地勸說她;有的圍上來,用刀劍壓著她;有的急急用繩索將她捆住。

  正鬧得不可開交,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更大的喧囂,腳步聲驟然響起,有人急匆匆地跑進來,大叫:「聖旨到!」

  那些嘰裡咕嚕的聲音,很煩,吵得耳朵和腦袋都像要炸開一樣。她放棄了掙扎,決定做一條死魚,任人宰割。恍惚中,好像被人領著,晃晃悠悠,來到一個陰暗的所在,對面是胳膊粗細的鐵條門,上面刻滿了各種古怪的咒文。

  她覺得熟悉,又想不起是在哪裡。就這樣莫名其妙被推了一把,摔在門後。

  有許多人隔著鐵門來看她,在外面互相低語。

  「可惜了……剛剛才上來的呢……」

  「……犯下滔天罪惡,身邊熟悉的都有連坐之罪……」

  「死不悔改,天帝想護著也護不了……」

  她就是聽不清那些人到底在說誰,她只覺得累,無比的累,渾身都充滿了累贅的水,每一寸皮膚都懶洋洋的,只想躺在這裡。

  躺在這裡就好,頭頂一方小小的光線,偶爾流雲變幻,那一刻她覺得十分平靜。

  「喂,我說……你莫要忘了我。」

  有人對她說話,那聲音很熟悉,是不是在哪裡聽過?

  「不過,忘了也沒關係。我會等你,總會找到你,到時候再把恩怨好好兒算清楚吧。」

  恩怨?什麼恩怨?

  她心中沒來由地一驚,身體裡的水好像在一瞬間被抽幹,周圍的景致好像陷進一個漩渦裡,輕輕一卷,扭曲著消失了。

  她猛然睜開眼,頭頂有光線直射下來,照在她的鼻樑上。這裡是一個岩洞,潮濕而且陰暗,沒有一點兒聲音。

  璿璣微微一動,只覺右手傳來一陣劇痛,似乎是骨折了。她忍著痛,茫然地坐起來,先四周看了看,這裡似乎是個深深陷進地裡的洞穴,不大,走兩步就會碰到洞壁,但是很深,頭頂的洞口有陽光直射進來,洞中長滿了各種苔蘚,發出一股怪味。

  自己怎麼會在這裡?璿璣絞盡腦汁回憶先前的事情,她記得是和司鳳遇到了上山破壞定海鐵索的妖魔,對方認出他們是殺死海碗山那只妖怪的兇手,說要殺了他們報仇,還帶了可怕的畢方鳥。

  她被怪火燎了一下,又被一隻妖踢中後背,暈了過去。最後勉強有印象,就是有人抱著她跳進湖裡……是司鳳!一定是司鳳救她的!

  璿璣飛快起身,不料右手和後背同時發作起來,痛得她胸口一窒,眼前金星亂蹦,差點兒一頭栽回去。恍惚間,她一眼看到洞穴角落那裡趴著一個人,青袍烏髮,正是禹司鳳。她顧不得渾身發疼,掙扎著跑過去,將他翻了過來。

  禹司鳳的身體軟軟的,沒有任何反應,璿璣叫了他半天,他也沒回答。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顫抖著去抓他的手腕,摸索脈搏——她吐出一口氣,還好,脈搏還在,他沒死!

  「司鳳,聽得見嗎?」

  她在他耳邊輕輕叫著,可他還是一動不動。他臉上戴著面具,看不見面容,璿璣心急,抬手就想去揭,忽然見到面具邊緣有紅色的痕跡,像是什麼東西乾涸了凝結而成的。

  她用手沾了一些,放在鼻前一嗅——是血!

  璿璣只覺心臟猛然掉了下去,渾身發冷,一時竟不敢去揭他的面具,只怕看到一張七竅流血的臉。他是不是會死?是不是受了無法挽回的重傷?

  她渾身都抑制不住地發抖,眼怔怔地盯著那張哭泣的面具……不對,她記得司鳳的面具是一半微笑一半流淚的!她遲疑地伸出手,在那張面具上摸索,它現在卻變成了哭泣的,微笑的那一半消失了……只剩嘴角的一絲笑容。

  「司鳳!」她尖叫起來,一把就將面具給摘了。

  出乎意料,面具下的臉並沒有像她想像的五官扭曲或者七竅流血,那還是一張蒼白的面容,長眉入鬢,鼻若懸膽,正是她印象中四年前的那個冷漠高傲的少年。他長大了,脫離了少年的那種青澀,輪廓分明,像一株挺拔的蒼松或者青竹,正如鐘敏言說過的,看到司鳳那小子,總會想到一些很清雅的東西,大家都是人生父母養,人家咋就能長那麼好看呢?

  璿璣伸手在他臉上摸了一下。他緊緊閉著眼睛,睫毛濕漉漉地貼在眼下,可能是撞到了鼻子,鼻血順著人中一直淌到鬢角,嘴角也有乾涸的血跡。

  他什麼也沒變……璿璣又想哭又想笑,看他臉上那個詭異的面具,她以為他出了什麼事。臭司鳳什麼也不告訴她,害她擔心得要死。

  她上下摸了摸他的胳膊和腿,確定沒有骨折之類的傷勢,想必他只是昏過去了,沒什麼大礙。璿璣這才放下心來,忍著右手和後背的劇痛,在身上摸索,找出濕淋淋的手絹,替他把臉上的血痕擦乾淨。

  禹司鳳輕輕呻吟了一聲,茫然地睜開眼睛,第一眼就見到狼狽不堪的璿璣,她蓬頭垢面,臉上全是水,也不知是汗還是哭出來的眼淚,這輩子也沒這麼醜過。

  「你醒了!怎麼樣,哪裡疼?」璿璣見他睜開眼睛,喜得又叫起來。

  他怔怔地看著她良久,忽然嘴角一勾,抬手在她臉上抹了一把,輕聲道:「璿璣,你怎麼這麼醜?」

  璿璣一愣,卻見他掙扎著坐了起來,忽然捂著胸肋那裡悶哼一聲,她急道:「怎麼了?」

  他搖了搖頭:「肋骨斷了,沒事……你幫我找些樹枝過來好嗎?」

  她答應著,立即在洞穴裡摸索著,找來好幾根濕淋淋的樹枝,堆在他面前,不由分說揭開他的衣服就要接骨。禹司鳳臉上猛然一紅,一把抓住她,低聲道:「我自己來。」

  璿璣見他面上紅若朝霞,還和小時候一樣容易害羞,不由得笑道:「臉紅什麼,大家都是朋友嘛!我幫你接更快一點兒。」

  禹司鳳卻一呆,半晌,慢慢抬手,在臉上一摸,緊跟著變色道:「面具呢?」

  璿璣舉起手邊的怪面具,笑吟吟地說:「我早摘啦!我看上面有血,以為你受傷了。是不是我又犯了你們離澤宮的規矩?」

  禹司鳳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好像在看一個怪物,喃喃道:「你……你能摘下來?」

  「這有什麼不能的?一張面具而已嘛!」

  他眼怔怔地看著她,也不說話,璿璣終於被他看得心裡發毛了,小心翼翼地把面具還給他,輕聲道:「我……我是不是做錯了?」

  他還是不說話,璿璣急道:「你……你看,我就是個豬頭!總是做錯事,不是忘了給你寫信就是犯了你們的規矩!你罵我打我吧!別在那裡生悶氣……」

  禹司鳳忽然搖了搖頭,長舒一口氣,眉眼猶如春花初綻,忽然笑了開來,平白無故為這陰暗的洞穴增添無數明媚顏色。

  「你……」璿璣有些看癡了,忽然忘記自己要說什麼。

  下一刻,她忽然被人抱在懷裡。他緊緊地抱著她,低頭在她亂蓬蓬的發上一吻,良久,才低聲道:「我沒有生氣,我是太歡喜。」

  面具被她摘掉了,怎麼反而歡喜?璿璣想起四年前他面具掉落的事情,那時候他可是沮喪得要命啊,還為了這事被他們那個可怕的宮主責罰。

  她微微動了動,禹司鳳立即放開她,在臉上抹了一把,幽幽笑道:「抱歉,一時興奮。」

  璿璣不解地看著他蒼白的臉,那一雙秋水般澄澈的眼睛比四年前還要明亮。他專注地看著她,她一時竟被看得心口一窒,想了半天,才想到自己要說的話。

  「我擅自摘了你的面具,你們宮主是不是又要怪你?上回……他有責罰你嗎?要不你還是戴回去吧,我、我就裝作什麼都沒看見。」

  她蒙上眼睛,一副掩耳盜鈴的樣子,惹得他哈哈大笑起來。璿璣茫然地放下手,怔怔地看著他,他慢慢停了笑聲,眼睛微微彎著,抬手在她亂七八糟的頭髮上摸了摸,道:「我沒事,他不會再責罰我了。以後……也可以不用再戴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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