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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九


  衛崢一急,正要反駁,藺晨突然大聲道:「好夜好風好月,長蘇那不懂風雅地人卻去睡了,大家別學他,都來陪我喝酒吧?」

  黎綱與甄平見他又廝鬧起來,知道今天從他嘴裡也問不出什麼話來,全都溜開,唯有聶鋒經驗不足,被他扯住,衛崢沒奈何也只能陪著,三人一起到廚房取來酒菜,就在院外石桌石凳下開始飲斟,天南海北地閒聊。

  酒喝了三壺,大家興致漸高,連聶鋒都用模糊的音節加上手勢說了一些,衛崢地臉已喝得象個關公,扯著藺晨道:「藺公子,我們少帥……難得有你……這、這樣的朋友……拜託你……」

  「知道啦,知道啦,」藺晨雙眸如星,半點醉意也無,看著手中的酒杯,輕輕晃著,「哪裡還用你們拜託,我跟他雖沒你們長久,好歹也是十來年的交情……」

  衛崢抹了抹臉,正要再說什麼,院外傳來快速的腳步聲,走得近了,還可聽到黎綱邊走邊說著:「就在這裡,他們在院子裡喝酒……」

  話音未落,一個身影已沖了進來,徑直沖向藺晨,緊緊捉著他的胳膊猛力搖著,語調十分興奮地叫道:「找到了,我找到了!」

  藺晨眨眨眼睛,倒也沒掙扎,很平靜地問道:「你找到什麼了?」

  「冰續草啊,冰續草!」來人滿面風塵,嘴唇也是乾澀起泡,但雙眼閃閃發亮,情緒極是高昂,一面說著,一面就朝懷裡摸,「你來看看,我用琉璃瓶裝的,很小心,根須也沒有壞……」

  「聶鐸?」衛崢滿面驚詫,酒已醒了大半,「怎麼會是你?你什麼時候跑來的?不是不許你來嗎?」

  「等會兒再跟你說,」聶鐸無暇理會他,將懷裡摸出來的小琉璃瓶塞進藺晨的手中,急切地問,「你確認一下,這個是冰續草不?」

  藺晨隨意地看了一眼,點點頭。

  聶鐸長呼一口氣,這才轉身對衛崢道:「聽黎綱說,我大哥也在,怎麼沒看見他?」

  衛崢的視線,稍稍向左側方一滑,聶鐸的目光立即追了過去。其實他剛剛沖進來時,約摸也看到旁邊陰影處坐著一個人,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瞥中,那身形和面貌並沒有使他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此人就是自己的兄長,此刻細細看過去,眼睛頓時就紅了,立即屈膝拜倒,聲澀語咽地叫了一聲:「大哥……」聶鋒起身扶住弟弟,但因怕他聽到自己刺耳粗啞地聲音難過,沒有開口說話,而是將他拉進懷中用力抱了抱。由於彼此都早已得到過消息,激動和傷痛還算不太劇烈,但面對面相互凝視時,兄弟二人仍然忍不住濕了眼眶。好半晌,聶鐸才深吸一口氣,扶兄長重新坐下,笑道:「我看大哥身體恢復得不錯,也許過不了多久,就又可以一拳把我打到三丈開外了。」

  「你還笑,」衛崢先過來捶了他一拳,「少帥不讓你來,為什麼抗命?」

  「我來送藥草啊,」聶鐸理直氣壯地道,「藺公子知道,那藥草對少帥很重要,是不是?」

  衛崢側身仔細看了看藺晨手中的琉璃瓶。心頭一動,忙問道:「藺公子,這是什麼藥草。很有奇效嗎?」

  藺晨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反手將瓶子放在石桌上。看向聶鐸:「冰續草是可遇不可求的奇藥,你能找到這兩棵,想必也是冒了很多兇險,費了無數的心血吧?」

  「沒有沒有,」聶鐸忙擺了擺手。「我運氣好罷了,自己也沒想到真能找到呢。」

  藺晨默然了片刻,輕輕歎一口氣,道:「聶鐸,我真不想讓你失望,可是……是誰跟你說冰續草對小殊的病有用的?」

  「是老閣主啊!」聶鐸的一團高興霎時變得冰冷,臉色也隨之變了,「藺公子,藺晨。你在說什麼?什麼失望?是老閣主親口告訴我只有冰續草可以調理少帥體內寒症的,你是不是不會用啊?你不會用的話,我去找老閣主……」

  「聶鐸。」藺晨垂下眼簾,「我爹是什麼時候告訴你關於冰續草之事的?」

  「就是那一年。我奉命陪老閣主出海尋島。在甲板上,他喝了一點酒。我們聊著聊著,老人家無意中提到在琅琊書庫中,曾記有冰續草治癒火寒毒的先例,可第二天醒了,他又不認,說是酒醉後胡言,可是這次去雲南前我到你的書庫中查其他資料,竟然無意翻到,真的有這個記載,連圖形都有……」

  「是,」藺晨點點頭,「確是有這個記載,我也知道。可你有沒有想過,既然有這樣一種奇藥,為什麼我爹和我這些年一直不肯告訴你們,讓你們去找呢?」

  「看書上說,此草長於毒澤絕域,常常有人終其一生送掉性命也難找到一株,我猜也許是少帥不願讓我們為他涉險,所以不准說出來……」

  藺晨斜了他一眼,道:「你還真會猜,他不准說我們就不敢說?你當我跟我爹和你們這群人一樣,他無論吩咐什麼,我們都會乖乖的?」

  「藺公子……」

  「我們從來不說,是因為知道說了也沒用。」藺晨的臉上也不禁浮起一抹黯然之色,「既然沒用,何必說出來讓大家心裡掛念著呢。」

  聶鐸急得跺腳:「怎麼就沒用呢?的確有人曾經治好過……」

  「是治好過,可怎麼治的你知道嗎?」藺晨看著琉璃瓶中枝葉舒展的奇草,又歎了口氣,「療法是記在另一本書裡的,需要找十位功力精熟、氣血充沛之人與病者換血,洗伐之後,病人可獲重生,但這十名獻血之人不僅要經受痛苦,而且最終會血枯而死。簡單地說,用冰續草來救人,就是十命換一命。」

  聶鐸怔了半晌,嘴唇一陣劇烈顫抖,突然道:「我……我……」

  「不用跟我說你們願意,」藺晨靜靜地看著他們兩人道,「要找十個願意為長蘇送命的人一點兒都不難,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長蘇願意嗎?」

  「能不能暗中……」

  「不能。整個過程雙方都必須保持絕對的專注和清醒,任何一方都不能有所猶疑,甚至可以說,是由病者主動從這十個性命相托的人身上吸走他們的氣血……」藺晨的語調極淡,卻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哀涼,「你們都是最瞭解長蘇的人,要讓他這麼幹,還不如先把他殺了算了……」

  聶鐸雙膝一軟,跌坐在石凳之上。

  「百十年前被治好火寒毒的那個人,就是拿走了十位甘心情願為他付出性命的兄弟的鮮血,」藺晨轉頭沒有看他,繼續道,「他得了命,卻丟棄了自己心中的情義;與他相反,長蘇從沒考慮過這最後一條保命的活路,但他保住的卻是他在這世上最最看重的兄弟之情……性命和道義,得此就會失彼,願意選擇哪一邊,只是看自己的心罷了。」

  「可是……可是……」衛崢握著拳頭,嘶聲道,「為什麼一心想著自己性命的人可以活,少帥不忍心傷害我們卻必須死?上天安排出這樣的選擇何其殘忍,它的公平到底在哪裡?」

  「我也曾經問過差不多的問題,連我爹都解答不了我,反倒是長蘇說,在世人的眼中,生死是天大的事,可在上天的眼裡,世間之大,茫茫萬劫,浩浩宇宙,眾生的公平決非體現在某一個人壽數的長短上,所謂有得必有失,當年活下來的那個人雖得了命,但他所失去的難道不是比性命更要緊的東西嗎?」藺晨一直笑著,可眼中卻閃著水光,「聽聽他這論調,都快參悟成佛了。你們要是能懂他的心思,就別再拿自己的忠心去折騰他了,他不會同意的,反而要花費剩得不多的精力來勸撫你們,何苦呢?再這樣逼他徹悟下去,只怕人還沒死先就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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