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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八


  他本就站在靖王身後不過一步之遙的地方,靜貴妃早已瞥見他的身影,只是心情複雜。未敢細看,此時面對面相向而立。看著那單薄的體態,聽著那陌生的聲音,突覺心中幽涼,喉間發緊,半天也未能說出一個字來。

  「母親。您身體不適嗎?」靖王察覺有異,輕輕扶住了靜貴妃的手臂。

  靜貴妃勉強一笑,穩了穩心神,道:「……蘇先生一路辛苦了,請坐。」

  梅長蘇謝了座,在客位坐下,靜貴妃這時已稍稍平定了一下情緒,命人上茶,客氣地問道:「蘇先生在京城已經住了一年多了吧?還住得慣嗎?」

  「只是冬天冷些。其他的還好。」

  「先生怕冷?」

  「是。」

  靜貴妃便回頭對靖王道:「你最不會照顧人的,有沒有注意到先生帳篷裡炭火可夠?這野外紮營,可要比屋子裡更冷些。」

  梅長蘇笑道:「謝娘娘關心。殿下照應得很是周全,現在大家都不願意進我的帳了。覺得裡面熱呢。」

  靜貴妃搖頭道:「這幾日不比家居。你時常要帳內帳外地走動,如果裡面極暖。外面極冷,只怕更易成病,帳內還是多通氣,確保溫度適宜的好。」

  「娘娘果然深諳保養醫道,」梅長蘇欠了欠身,「我家裡也有一位大夫,只是這幾日沒有隨行,我只好一味地保暖,多謝娘娘指點。

  「先生冒風而來,不宜飲此茶。」靜貴妃隨即揚聲召來侍女,吩咐道,「去取紫薑茶來。」

  侍女領命而去,不多時便捧來一個紫砂茶壺和一隻小杯。梅長蘇見靜貴妃起身親自斟茶,忙謙謝道:「怎敢勞動娘娘,請這位姐姐斟吧。」

  靜貴妃淺淺一笑,命侍女退下,端起茶杯道:「先生為景琰如此盡力,我禮敬一杯清茶也是應該的。」說著便將手中小杯遞了過去,誰知一失手,杯身滑落,薑茶水飛濺而出,全都灑在梅長蘇的袖上。

  「哎呀,先生燙到沒有?」靜貴妃忙摸出手巾為他擦拭,靖王也趕了過來。

  梅長蘇知道靜貴妃之意,心中有些酸楚,於是沒有閃躲,由著她趁勢將自己的衣袖卷起。

  靜貴妃看到那光滑無痕的手臂時,表情與霓凰郡主一模一樣,只是她的情緒更加內斂些,怔怔地後退一步,便沒有了更多的動作。

  「蘇某並未受傷,娘娘不必在意。」梅長蘇將視線移開,低聲說了一句。靖王扶著母親回到原位,神色有些疑惑,想要問,又不知該問什麼,猶豫了一下方道:「母親今天好似神思困倦,不如休息一下,我與蘇先生改日再來可好?」

  靜貴妃若有所思,竟沒有理會兒子的話,沉默了片刻,突然又對梅長蘇道:「蘇先生那本《翔地記》,我很喜歡。上面提到塗州一處飛瀑,我看先生的批註,應該是去過那個地方的吧?」

  「是。」

  「聽書中描述,此瀑飛流直下,氣勢壯觀,恨我不能親見。不過我一時記不太清,這飛瀑到底是在塗州的哪個縣府啊?」

  梅長蘇的視線微微一顫,抿緊了嘴角。塗州溱瀠府,十分簡單的答案,卻是亡母的閨名。他雖然知道靜貴妃此問何意,卻又終究不能坦然出口,所以遲疑了片刻後,還是無奈地搖頭,「蘇某也不太記得了。」

  靜貴妃靜靜地凝望著他,不知因為什麼,眸色變得澄澈而又憂傷。靖王有些不安地看看母妃,問道:「母親很想去看這個瀑布嗎?孩兒倒還記得,那個地方是……」

  「你不必說,」靜貴妃快速地截斷了他,「我問問罷了,哪裡出得去?」

  「娘娘現在身份貴重,確實不能隨意出行,只能委屈些,留作遺憾了。」梅長蘇垂下眼簾,勸了一句。

  「身份貴重……」靜貴妃鬱鬱一笑,容色有些黯淡,「不說這個了。我看先生氣促不均,面色透白,病勢應已纏綿了許久。平常都吃什麼藥?」

  「是些調補的藥吧,我也不太懂,都聽大夫的。」

  「我倒還略通醫道。先生不介意的話,可否讓我切一切脈?」

  她當著靖王的面這樣說。梅長蘇當然不能介意,反而是蕭景琰從旁勸道:「母親,蘇先生身邊已有名醫,您不必……」

  「我只是切切脈,又不扎針行藥。有什麼打緊的?」靜貴妃柔柔地一笑,「你不知道但凡醫者,都想多見識幾個病例嗎?」

  靖王知道母親性情雖溫婉,可一旦開始堅持什麼,就很難改變,只得起身,將她的座椅移至梅長蘇身邊,又取來一隻小小的枕包。

  梅長蘇的雙手,在袖中微微捏緊。他自己的身體狀況。自己當然清楚,可是他卻不知道靜貴妃的醫道已修到了什麼程度,自然也就拿不准這只手一伸出去。秘密是否還保得住。

  不過此刻的局面,已由不得他選擇。靜貴妃幽深哀涼的目光。也讓他無法拒絕,所以最後。他還是緩緩地將左手手腕平放在了枕包之上。

  靜貴妃甯神調息,慢慢將兩根手指按在了梅長蘇的腕間,垂目診了半日,一直久到讓人覺得異樣的地步,手指方緩緩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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