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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〇


  §第五十一章 一劍封喉

  紀王是當今皇帝的弟弟,小他十二歲,梁帝登基時他還未成年,是上一輩中年紀最小的。他生性瀟灑風流,性情爽直,有什麼說什麼,卻又不愛耍弄心眼兒,是個天生的閒散王爺。對於任何一個從奪嫡中成功廝殺出來的皇帝而言,這樣毫無威脅感的弟弟都是最受偏愛的,紀王也不例外,他從梁帝那裡得到了比任何一個親王都多的縱容和特權,日日逍遙快活,賽過神仙。

  可是神仙日子也不會永遠這麼平平順順,就在這最是熱鬧高興的正月大年裡,這位王爺便遇到了一件令他不能袖手旁觀、坐視不理的事情。

  紀王府的馬車搖搖地行駛在還浸潤著雪水的皇城主道上,車廂裡,紀王抱著個小火爐,神情是難得的深沉。而他旁邊,居然還坐著另外一個人。

  「王爺,要不我跟你一起進宮吧?」言豫津試探著問道。

  「你去幹什麼?反而把事情弄複雜了。我說的話皇兄還是相信的,就算他不信又怎麼樣,我只要把該說的話說了,後面的事兒我不想管也管不了。」紀王長歎一聲,「說實話,我真不想攪進這些事情裡去,但沒辦法,明明看到了,總不能裝著沒看見啊。」

  「我也是。看到了不說實在憋得慌。」言豫津陪著他歎了口氣,「說來也真是巧,如果那天您沒跟我一起去探望宮羽姑娘,就不會剛好看到這個事情了……」

  「反正我心裡是埋不住事兒的,跟皇兄把我看到的一五一十說清楚了,我也輕鬆。你過西街時就下吧,別跟我到宮裡去摻合了。皇兄那人心沉,疑心重,說的人多了他又亂琢磨。」

  「好。」言豫津點點頭,低垂的眼簾下似乎掩藏著一些更深沉更複雜的東西,但臉上的表情卻一直很穩。到了西街口,他隨意告辭了一聲,就掀簾下車去了。

  馬車繼續前行,進了宮城門向東,最後停在丹樨門外。按梁禮,除非有天子特賜的肩輿來接,否則過了此門都必須步行,所以紀王只命人去探聽了一下皇帝此時駕坐何處後,便裹著厚裘跳了下來。在兩名隨身侍從的攙扶下大踏步走了進去。

  梁帝在乾怡正殿的暖閣裡接見自己的弟弟。沒有了靜妃的貼身照料,他看起來越發的委頓,不過花白濃眉下的那雙眸子,依然閃動著令人難以忽視的威懾的光芒。見到紀王進來,梁帝臉上露出笑容,半欠起身子招呼他免禮落坐,溫和地道:「這麼冷的天,眼見快要下雪,又是年假朝休,你遞個問安的帖子就行了,何必又跑進來?」

  「臣弟原該勤著來請安的,」紀王素來不拘禮,順著梁帝所指的地方就坐到了他的身側,「何況還有件事,不稟報皇兄,臣弟心中有些不安寧。」

  「怎麼了?誰惹著你了?」

  「倒不是有人惹我,」紀王又坐近了點,壓低了聲音,「臣弟初五那天見著一樁事兒,當時不覺得什麼,這幾天消息亂糟糟的出來,才慢慢回過了味兒……」

  「初五?」梁帝敏感地顫動了一下眉毛,「什麼事?你慢慢說,說清楚!」

  「是。皇兄知道,臣弟有些市井朋友,偶有來往的,初五那天府裡沒什麼事,臣弟靜極思動,就去探訪了一位這樣的朋友。她住在登甲巷……皇兄您也不知道那地方……總之就是一處僻靜民房,很小,窗戶一開就能從一處山牆缺口看見外面的巷子。當時臣弟在她那裡談天,正聊得高興呢,聽到外邊有些動靜,就朝窗外一看,誰想到竟看見了一個熟人……」

  「熟人?誰啊?」

  「懸鏡使夏冬。她帶著一群青衣短打的人正從另一個方向過來,個個手裡不是拿著刀就是拿著劍。他們中間抬著一個人,在巷子裡等了一會兒,來了一輛馬車,他們就把那人抬上車走了。因為是夏冬率領的人,所以臣弟當時以為是懸鏡司又在緝拿人犯,所以沒放在心上。」紀王說到這裡,深深吸了一口氣,「可是……臣弟後來才知道,劫獄的案子就是那天發的,被劫的那個衛崢……圖像也貼滿了四門,臣弟去看過,跟那天巷子裡被夏冬他們抬走的那個人十分相象……」

  梁帝努力控制住臉上抽跳的肌肉,道:「你看准了?」

  「沒有十分也有九分。他們在巷子裡等馬車的時候,那個人突然嗆血,被扶起來順氣,所以臣弟清清楚楚看見了他的容貌……」

  「夏冬……」梁帝咬緊了牙,「被逆賊從大理寺劫走的人犯,怎麼會在夏冬手裡?還要在僻巷裡暗中轉移?懸鏡司到底在幹什麼?」

  「臣弟也想不明白,所以才來稟報皇兄。」紀王長長吐了一口氣,「說到底這不是一件小事,聽說皇兄您為了這事兒寢食難安,臣弟不才,未能為皇兄分憂,但自己親眼看到的事情總不能瞞著不說。不過……為了謹慎起見,皇兄還是宣夏冬來問一聲吧,說不定她一解釋就解釋清楚了呢?」

  梁帝顯然沒有紀王這麼樂觀,臉沉得如一汪寒潭,默然了片刻後,叫道:「高湛!」

  「奴才在。」

  「派人到懸鏡司去……」梁帝只說了半句,又停住,想想改口道,「先叫蒙摯進來。」

  「是。」

  蒙摯是禁軍統領,本就在殿外巡視防務,聞召立即趕了進來,伏地拜倒:「陛下宣臣何事?」

  「你親自去懸鏡司走一趟,把夏冬帶來見朕。記住,來去都要快,要隱秘,途中不得有任何耽擱,不得讓夏冬再跟任何人接觸,尤其是夏江。」

  「臣遵旨。」蒙摯是武人風範,行罷禮起身就走。紀王似乎不慣於這類場面,有些不安。梁帝正是心頭疑雲翻滾之際,也無暇照看他,兩人默默無語,殿內的氣氛一時異常僵硬。

  由禁軍統領親去提人,這個命令顯然非常明智。他的行動快得令人根本來不及反應,等夏江接報趕過去的時候,蒙摯已帶著女懸鏡使上了馬,丟下一句「奉詔宣夏冬進見」,便旋風般縱馬而去,只留下一股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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