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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第四十三章 山雨欲來

  霜降之後,各地今年秋收的統計年表都已陸續送達朝廷。由於今年春夏偏旱,好幾個州府都早報了災情,有些地方甚至在秋天時又繼發了蝗災,乃至顆粒無收,饑民四方流散乞食,情況十分嚴重。譽王為掙名聲,在戶部賑災的糧銀外又以削減本府用度節省之名,另捐了白銀三萬兩安民,贏得一片讚譽。靖王原本家底就不厚,又養著一大幫軍中孤兒,宮中靜妃也無力幫襯,所以顯不得這個慷慨,一時相形見拙。

  恰在這時,撫州境內發生一樁劫殺鏢隊的大案,驚動了刑部派員勘察,最終案子破了,被劫去的財物也追回,還抓住了幾名劫匪,順利結案。本來這事說小不小,可說大也不算大,最多就是刑部因破案快捷露個臉。沒想到最後竟然查明,這個鏢隊所保的是岳州知府送給譽王的例禮,總計不下五千金。嶽州是今年災情最重的幾個州之一,在等朝廷賑濟的過程中早已餓死過人,那些被捕的劫匪都說是不忿於此,故而幹冒奇險想要將財物劫去,散還給災民。消息傳開,嶽州許多民眾聯命請求減免劫匪之罪,鬧得沸沸揚揚,讓譽王灰頭土臉、顏面掃地,多次出來聲明自己不知道嶽州送禮之事,以前也沒收過州府地方上的禮。雖然他努力撇清,但朝廷諸臣中有幾個會相信岳州豐年不送禮災年反送,那就難說了。

  就因為這樁醜事,梁帝雖未明確指責譽王,但卻讓他避嫌,不得插手一應賑災事宜,而改派了靖王。靖王與戶部尚書沈追原本就交好,兩人配合默契,彼此間毫無制肘之感,加之都是自律甚嚴,極有原則之人,殺了、撤了幾個不明風向仍按慣例行事的州府大員後,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雖不敢說把差事從上到下都辦得至清如水,但比起往年十分災銀只有三分進了災民手中的情形,實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沈追是個實幹家,京城裡坐不住,請旨親到災區巡查,務求做到少死人、不起暴亂、平安過冬、來年春耕不荒。靖王與他天天書信往來,絞盡腦汁琢磨其他能讓民生儘快起複的方法。在這方面靖王雖稍弱,但梅長蘇十多年身處江湖,瞭解民情,手下也有許多在底層摸爬多年的人,提了些建議給靖王,讓他跟沈追討論。那位尚書大人在實地考察了些時日,與靖王所提的意見十分相同,他自己又補充了幾條,最終成章上報梁帝。

  往年大災,容易產生暴亂,都是因為災民一來無食無衣,二來無事,經過災年後沒有辦法安排來年春耕事項,所以心中絕望。一些小小由頭,都能引發大亂,一向是最讓朝廷頭痛的事。靖王與沈追的奏議主要針對這個,雖然條陳甚多,總結起來主要就是先讓災民都得以果腹,再根據各州實際情況,安排民眾操持其他副業度荒。比如臨水的渭州盛產蒲草,可編織為圍兜、茶套、草席等織品,經官運入京,極受歡迎;其他各州也有類似的產業可以發掘,以做補益。同時乘著天氣尚有一兩月和暖,由朝廷工部召集進行修路建橋、疏浚河道、墾山開礦等工程,讓力壯無手藝的災民以勞作換工錢,有些不封凍的州甚至可以一直開工到來年春天。災地春耕時的種子糧,由官府專款撥發,無種的耕農可以來領,當年的賦稅全免,次年如為豐年,再把種糧費添在賦稅中不加利償還。這樣林林總總算下來,災民比往年得益,朝廷賑濟的銀子卻少花了好些,大部分人有了事情做,縱然不能完全自給自足,但也總比到處乞食挨餓或坐著乾等官府賞口活命粥的好。若遇到有些地方官頭腦靈活安排得宜,這災年的苦楚更是可以減輕許多。

  這一奏議經梁帝核准實施以來,收效甚佳。不僅在局面上做到了大災無大亂,國庫也沒有因此受到大的虧損,同時整肅了地方官的行為,開了新例。靖王上馬能戰,下馬能治的形象進一步確立,沈追也官聲愈著,在朝中越發有威望,譽王想辦法找了他幾次碴兒,最終也沒有得手。

  到了年底,司天監報東南有赤光侵紫微,星象衰晦。梁帝便以此下旨,稱太子無德,天已示警,故廢太子為獻王,令遷出京,謫居獻州。同時再加靖王王珠兩顆,與譽王同為七珠親王。

  當這道旨意經朝閣明發時,已先一步得到消息的譽王正在他的書房內大發脾氣,室內能砸的東西基本上全都砸完了,連他自己最心愛的一盆蕙蘭都不能倖免,整個暴風場周邊誰也不敢接近,唯有久不見她活動露面的秦般若還算有些膽氣,一直站在房間的角落裡看著譽王發飆。

  等譽王把心頭的氣惱怒火都發洩得差不多了,這位紅袖才女方冷笑地道:「所謂『得麒麟才子者,可得天下』,琅琊閣可真是半點也沒有說錯啊!」

  這句話如同刀子一般深深地紮進譽王心中,他霍然回身,雙眸赤紅地瞪著秦般若,怒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秦般若星眸幽沉,陰冷似冰,揚了揚線條清俏的下巴,咬牙道:「去年秋天江左梅郎剛剛入京時,殿下你是什麼情形,靖王是什麼情形?現在一年多過去了,殿下如今是個什麼情形,靖王又是什麼情形?這兩相一對比,到底是誰得了麒麟才子,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嗎?」

  譽王猛然後退幾步,跌坐在椅子。他從九月間景琰晉封親王時便開始疑心,一直猶豫不定,此刻被秦般若明明白白地揭破出來,只覺得氣血翻湧,恨不得把眼前的所有一切都擠為齏粉。

  「殿下不要再存幻想了,靖王已得了梅長蘇,這件事我已確認,殿下希望我拿證據出來嗎?」秦般若刺了他一句,見他頹然垂下頭,不由笑得愈發清冷,「說起來這位宗主大人真是了不得,有決斷,敢選人,也會調教。若無他的匡助,靖王幾時才掙得到如今的地位?現在連宮中局勢也變了,越貴妃失勢,靜妃上位。她悶聲不響這些年,皇后哪只眼睛瞧得上她,不料想一朝得勢,竟是這般地難對付。這些情形,想必王妃進宮回來後,都跟殿下說過了吧?」

  譽王狠狠地咬了咬牙,沒有否認。

  與當年鋒芒鑠鑠的越貴妃不同,靜妃就像是一汪柔水。軟的也好,硬的也罷,什麼手段在她身上都無效。她一不多心二不多疑,不爭寵、不斂財、不拉攏人心,禮節上又一絲不苟,每日裡只想著把梁帝伺侯得舒舒服服的,半句多餘的話也不講。梁帝如果封賞她,她便領受,不封賞,她也不委屈討要。皇后好言待她,她便恭恭謹謹,若存心為難,她也甘之如飴。總之就跟一大團棉花似的,壓不扁揉不爛,一拳打上去,什麼力道也沒有,皇后對付了越貴妃十幾年,都沒這一陣子對付她那麼累。

  「是我小瞧了這對母子,」譽王長長吐出一口怨氣,「本以為是羊,結果是兩隻狼。但要讓本王認輸還早著呢,本王連太子都能扳倒,還愁撕不碎一個靖王?」

  「殿下有此雄心,般若深感佩服。可是梅長蘇此人實在過於陰險,不先收拾了他和他的江左盟,只怕是撕不碎靖王的……」

  譽王看了她一眼,道:「先收拾他,說得容易,你的紅袖招如今零落至此,是反被他收拾的吧?」

  這句話正說到秦般若的痛處,使得那張嬌媚容顏上不自覺地掠過了一抹怨毒之色,「若論這一回合,是我輸了。但我輸不要緊,關鍵是殿下的大業不能毀在這個小人手上。殿下難道就不想討還被他欺瞞利用的這口惡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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