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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我想,」靖王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不過還算平靜,「飛流的意思是說,他不知道他的蘇哥哥為什麼要把我叫成水牛。」

  蒙摯心頭一跳,忙替梅長蘇辯護道:「不會吧,蘇先生為人持重,怎麼會給殿下取綽號?那可不是他一向行事的風格啊。」

  靖王淡淡道:「也許這位蘇先生,有我們不知道的另一面呢?再說,他也不是第一個叫我水牛的人了,以前大皇兄……還有小殊,都這麼叫過我,他們常說我不愛喝茶愛喝水,脾氣又象牛一樣的倔,怎麼看都是一頭水牛……」

  蒙摯這一下是真的被嚇得連呼吸都屏住了,臉上的肌肉僵著,好像是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才好。不過他就算再多失態一會也無妨,因為梅長蘇恰在這時走了進來,靖王的視線被引了過去,定定地凝望著他的謀士。

  「抱歉來遲了。譽王剛才來商議一些事情,才送走他。」梅長蘇正解釋著,看到靖王與蒙摯迥異的神情,立即覺察出室內氣氛不對,「怎麼了?你們剛剛……在說什麼嗎?」

  「也沒什麼,」靖王緊緊盯著他的眼睛,語氣卻放得很淡,「我們正在說……水牛的事情……」

  靖王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整間密室裡最緊張的是蒙摯,最輕鬆的是飛流,介於他們兩人之間的梅長蘇反倒沒什麼驚慌的表現,不過也決不是故作輕鬆。他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正在反應靖王到底說的是什麼意思,接著他好象明白了過來,這才略微表露出來一些意外、歉疚和惶恐的情緒,慢慢側轉身子,用含著責備意味的語氣叫了一聲:「飛流……是你亂說話嗎?」

  「沒有!」少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被責備,睜圓了眼睛,微張著嘴,非常委屈的樣子。

  「飛流,我不是跟你說過,霓凰姐姐那是在玩笑,不可以學嗎?」

  「你自己!」

  梅長蘇好象被少年的反駁哽了一下,頓了頓方道:「是,蘇哥哥自己也學了兩次,也不對,我們以後一起改,聽到了嗎?」

  「喔。」飛流偏著頭又看了靖王一眼,「改!」

  「對不起,殿下。」梅長蘇這才向靖王躬身施禮,「年後霓凰郡主曾來作客,我們閒聊時她談起些當年舊事,我聽了覺得有趣,所以明知如此稱呼殿下十分失禮,私下裡還是忍不住用了兩次,誰知被飛流這孩子學去了。這是我唐突冒昧,請殿下恕罪。」

  「原來是聽霓凰說的,」靖王臉部表情沒有大改,但低垂的眼眸中卻有一絲失望,「我還以為……」

  他說到一半故意停住,可梅長蘇靜靜地站著,並不接話茬兒,倒是蒙摯忍不住追問了一句:「您以為什麼?」

  「我還以為蘇先生以前……認識別的什麼人……」靖王的目光迷蒙了一下,之後突一凝神,複轉清明,微笑著道,「想不到霓凰郡主真是看重蘇先生,連過去的舊事都願意講給你聽。」

  「難道殿下不覺得我是個好聽眾嗎?」梅長蘇坦然一笑,「對於霓凰郡主我也十分敬重,所以很多看法並沒有瞞她。雖然她現在尚不知我已投入殿下幕中,但卻知道我以前甚是景慕祁王,曾有心為他效力,如今應付譽王不過是為時事所迫,虛與委蛇罷了。有了這個共識,她對我也少了些戒備,說些不要緊不機密的舊事,無外乎抒發情懷罷了。再說郡主身邊也實在沒有知心朋友,她與殿下你同掌兵權,淵源又深,為避嫌不能交往過密;與夏冬之間存有舊日心結,好些話都只能避而不談;穆青年紀又小,沒有經過那段時日,也不瞭解那些事件……我雖然不能算她的好友,到底有這個年紀,這個閱歷,多多少少能與她有些共鳴。我想,這大概就是郡主青眼於我的主要原因吧?」

  靖王看他一眼,表情甚是認真地點了點頭道:「霓凰郡主女中豪傑,識人之慧眼遠甚於我。我也只是近來與先生交往多了,才瞭解到先生的高才雅量,遠不是我以前想像中的那種謀士。」

  他這句讚譽是出自真心,並無虛飾,梅長蘇自然分辨得出,所以也不俗套謙遜,只微微欠身為禮,以示回應。見他二人關係融洽,最高興的反而是旁觀的蒙摯,他搓著手,呵呵笑道:「君臣風雲際會,不外如是。靖王殿下寬仁中正,蘇先生才調奇絕,你們二位聯手,何事不成?」

  「蒙大統領的信心,倒是比我們還足,」梅長蘇扶著桌沿慢慢坐下,也笑了笑,「不過再有雄心壯志,事情還是要一步一步踏踏實實做的。現在咱們有的沒的已經閒聊了這麼久,大統領有什麼正事,也該說說了吧?」

  被他這一提醒,蒙摯立即神色一端,道:「陛下幽禁太子于東宮,你們都知道了吧?」

  「並不知細節。」梅長蘇凝目道,「事情究竟如何發生,陛下當時的言行如何,都要請大統領從頭細講。」

  「好。」蒙摯定心回憶了一下,將當日怎麼奉命隨侍梁帝去東宮的一應細節,慢慢複述出來。他雖不是擅長華辭之人,但記憶力上佳,用詞簡單準確,當日情形倒也描述得清楚明白。

  梅長蘇等他說完,沉吟了片刻,問道:「太子現在身邊還是東宮舊人服侍嗎?」

  「是。不過我擔心他絕望之下,有什麼不當舉動,所以還是派了一個機靈靠得住的人隨時監看。」蒙摯說著歎了口氣,「這位太子爺算是毀了,只是不知道陛下究竟是怎麼打算的?」

  「據我判斷暫不會廢,即使廢了也不會馬上立新太子。」梅長蘇轉向靖王,「殿下明白我的意思嗎?」

  靖王點點頭,「明白。」

  他明白,可蒙摯不明白。不過這位大統領並非好奇心深重的人,想了想沒想通,也沒有追問。

  「東宮處於皇城,宮內防衛由禁軍接管,但宮外四周卻是巡防營的職責,殿下也要命人加重巡視,無論朝局再亂,東宮附近不能亂。一亂就會引發意外,屆時責任都在你們二人身上,譽王倒樂得佔便宜呢。」

  蒙摯立即贊同:「這個責任的確是重,我剛才不是跟你們說過嗎,我現在連道明發諭旨也沒有,當時向陛下求取,可總是說不完話就被打斷,現在只好靠一句口諭硬撐著。」

  「說起這個,」梅長蘇轉頭看他,「你該備一份重禮去給那位高公公。」

  「啊?為什麼?」

  「他打斷你的話是好意,是人情,你還了,就代表你知道他的好意,領了他的人情,」梅長蘇朝他笑了笑,「就是這樣。」

  蒙摯瞪他一眼,「蘇先生,你明知我腦子裡沒這些彎彎繞繞的,別戲耍我,到底怎麼回事,跟我說清楚啊!」

  「那我問你,你一開始向陛下請求明發諭旨的時候,陛下有沒有理你?」

  「沒……」

  「他為什麼不理會你?是因為他沒聽清楚呢,還是因為他糊塗了?」

  蒙摯怔了怔,無言可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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