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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第四十一章 東宮驚變

  八月,對於朝野來說,原本有兩個極為重要的日子。一是八月十五的中秋大節,二是八月三十的皇帝壽誕。不過因為太皇太后的國喪,一應慶典都停了,所以前者只是停朝放假,後者僅僅收了各地賀表,重臣宗室後宮舉行了幾場小型聚宴了事。

  壽宴規模雖小,但眾皇族親貴依然要按慣例呈送壽禮。這一向是他們較勁的時候,大家都花了不少的心思。太子送了一面九折飛針龍繡的大屏風,精工巧妙,華彩灼然,一抬出來便人人羨嘆;譽王則不知從哪裡搜羅來一塊兩人來高,天然侵蝕穿鑿成一個「壽」字的太湖石,奇絕瘐美,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其他皇子們或送孤本古書,或送碧玉觀音,件件價值萬金,不一而論。靖王送的是一隻神俊獵鷹,調教得十分妥貼,神氣十足地站在梁帝臂上,歪著頭與皇帝對視,惹來一陣歡聲大笑。

  本來梁帝對所收到的壽禮在表面上都一樣地喜愛誇讚,可就因為這幾聲大笑,不少人暗暗看出了幾分端倪。

  因為國喪期不能見音樂,宴飲氣氛終究不濃,雖然賓客們盡力談笑,但梁帝的興致始終不高,依禮接了幾輪敬酒後,便起駕回後宮去了。

  禁苑內,皇后也早已安排六宮人等備好了內宴等候。梁帝在外殿已飲了幾杯酒,歪歪地靠在軟枕上接受後妃命婦們的朝賀,因覺得腰部酸疼,禮畢後便命靜妃過來坐在身旁按摩,兩眼時睜時閉地看著堂下。

  雖是皇帝壽日,但喪期服飾有制,大家既未敢著素,也未敢豔妝,一眼望去,不似往年那般花團錦簇、五彩華麗,反倒更覺雅致。

  宗室外官的命婦行罷禮,全都退了出去,殿中只余宮妃公主。皇后自然首先捧酒敬賀,之後便是越貴妃。因太子屢受斥責,越貴妃在宮中也低調了許多。今日她只描了描纖長入鬢的柳眉,未曾敷粉點朱,一張臉蒼白清淡,帶著薄薄的笑容,沒有了以前的豔麗驚人,反而令人更覺憐惜。

  梁帝從她白如象牙般的手中接過金杯,啜飲了一口,凝望了一下她低眉順目的模樣,想起方才在外殿,太子也是神態畏縮,形容削瘦,心中登時一軟。

  他雖然惱怒太子行為不端,但對這母子二人畢竟多年恩寵,情分猶存。何況現在歲齒日增,有時對鏡照見鬢邊星星華髮,常有垂暮之憂,心性上也終究不能再似當年那般狠絕。

  「你近來瘦了些,可是身子不適?也該傳御醫來瞧瞧……」梁帝撫著越妃的肩頭,柔聲道,「夜秦又貢來了一些螺黛,朕晚間就命人送到你那裡去。」

  「謝陛下。」越貴妃眼圈兒微紅,但又不能在這樣的日子裡落淚,忙盡力忍了回去,眸中自然是水氣濛濛,波光輕漾。梁帝看了心中愈發憐愛,握住她手讓她坐在自己右邊,低聲陪她說話。

  皇后有些氣悶,不由瞧了正在皇帝側後方為他捶肩的靜妃一眼,見她眼簾低垂,神情安靜,好象根本沒任何感覺似的,心知多半指望不上她來爭取梁帝的注意力。正轉念思忖間,看到旁邊幾個年紀尚幼的公主,忙抬手示意,讓這些女孩子們圍了過去敬酒。

  跟外殿的壽宴一樣,這場內宴也沒有持續多久。酒過三巡,梁帝便覺得困倦,吩咐皇后停宴,發放例賞,之後便起駕回自己寢宮休息去了。

  也許是勞累,也許是病酒,次日梁帝便感覺有些積食懶動,傳旨停朝一日。御醫隨即趕來宮中,細細診斷後又沒什麼大病,只能開些疏散的方子溫療。梁帝自己也覺得只是發懶,並無特別不舒服的地方,不想動靜太大,傳旨令皇族朝臣們不必入宮問疾,自己服了藥睡了幾個時辰,下午起身時果然神清氣爽了好些。

  雖然身體狀況轉好,但梁帝依然不想處理政事,看了幾頁閒書,突然想起越妃母子昨日憔悴,心中一動,立即喚來高湛,叫他安排車駕,準備悄悄到東宮去探望一下太子,以示恩好。

  皇帝說要「悄悄」去,那當然不能事先傳報,高湛便只通知了禁軍大統領蒙摯安排防衛,皇駕一行沒有興師動眾,連同蒙摯本人及隨從在內不過數十人,沿著禁苑與東宮間的高牆甬道,快速安靜地來到東宮門前。

  聖駕突然降臨,東宮門前值守的眾人慌成一團,七七八八跪了一地。因為梁帝已到了眼前,大家忙著行禮,誰也不敢這時候起身朝裡面跑,一時間並無一個人進去稟知太子。

  「太子在做什麼?」梁帝隨口問道。

  一個身著六品內吏服色的人戰戰兢兢地答道:「回……回、回稟陛下,太子殿下在、在……在裡面……」

  「廢話!不在裡面會在哪裡?朕問他在裡面幹什麼?!」

  「回、回陛下……奴才不、不清楚……」

  高湛見他應答得實在不成體統,忙岔開道:「陛下,讓他們去通知太子殿下來接駕吧?」

  梁帝「嗯」了一聲。高湛隨手指了指剛才回話的那名內吏,小聲道:「還不快去!」

  那內吏叩了頭,爬起來就朝裡面跑,因為慌亂,下臺階時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衣袍,砰地跌了個狗吃屎,又忙著要起來快跑,看那姿勢真可謂是連滾帶爬。

  梁帝在後面瞧見他狼狽的樣子,忍不住大笑,但剛笑了兩聲,心中又陡然起疑。那內吏他約摸認得,常在太子身邊侍奉,雖品級不高,可也不是未曾見過駕的新人,就算今天自己來得意外了些,也不至於就嚇得慌亂成這樣啊……

  「叫那人回來!」

  高湛趕緊命小太監將那內吏追了回來,帶到梁帝面前跪著等待詢問。

  「你剛才說……你不清楚太子在裡面做什麼?」

  內吏蜷成一團,伏在地上不敢抬頭,顫聲道:「奴才的確不……不清楚……」

  梁帝目光陰沉地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冷冷地道:「所有人都給朕跪在這裡,不得通報,不得擅動。蒙摯,高湛,你們隨朕進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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