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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梅長蘇似是順口說出的這些話,讓蒙摯呆呆坐著想了半天,越想越覺得「黨爭」這種事實在讓人心裡發寒。再看看林殊微微低垂的蒼白額頭,胸中不禁五味雜陳。

  昔日驚才絕豔的赤焰少帥,竟只能將稀世才華用在這些事情上面嗎?

  「蒙大哥,你不用替我擔心。」梅長蘇輕輕仰著頭,仿佛想透過屋頂看向那冥冥虛空,「他們都在天上看著我,我必須要走下去。」

  「我明白。」蒙摯重重點了點頭,「但你要記住,萬事要以自己的安全為主,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一定要來叫我。」

  梅長蘇不由一笑,「我什麼時候跟你客氣過?」

  「那可難說,你現在心思重了,誰也摸不准你的想法。」蒙摯不滿地瞪他一眼,「你上次去靖王府,怎麼不叫我陪你去?」

  「你想給我撐腰,鎮一鎮那群莽漢嗎?」梅長蘇呵呵笑了起來,「說得也是,那都是些吃硬不吃軟、重英雄敬好漢的人,如果蒙大統領都對我尊敬有加,任誰都不敢小瞧我了。」

  「你還說呢!自己一個人去不說,還在那兒當了回惡人。靖王府將來可是你安身立命的地方,怎麼一去就得罪人?」

  「你放心,靖王府聰明一點的人只會感激我,不會記恨我。會對我覺得不滿的都是些有四肢沒頭腦的莽夫,這類人我暫時不想管,等哪天交到我手上了再調教。你忘了,管這些打打殺殺的武將們,那可是我最擅長的事。」

  蒙摯想了想,也不由一笑,「這話說得倒也是。」

  「……對了,我一直想問你,穆王府除了穆小王爺在咬牙印以外,其他人有什麼反應?」

  「當然是都氣壞了。陛下只派了個內史來口頭上解釋了一句,讓郡主不要多心,那意思好像是說只要郡主略有不滿,就是以臣疑君似的。」蒙摯說著,面色也有些不豫,「陛下這是聽了誰的讒言,對功臣如此傲慢?」

  「郡主怎麼樣?」

  「郡主倒很安然,沒有一絲動怒的樣子。」

  梅長蘇輕輕歎息了一聲:「霓凰為帥多年,想來是看透了一些。手握軍權的人,沒功勞時嫌你沒用,立了功勞又怕你功高震主,武人的心思再多,也多不過主君層出不窮的制衡之道。現在南境還算安寧,皇上不趁此時機彰顯一下皇權君威,又更待何時呢?」

  「可是穆小王爺有些沉不住氣,說要上表請求回雲南去。」

  「皇上不會准的。」梅長蘇搖了搖頭,「何況新春將近,此時急著要走,倒像是對皇上有所怨恨似的,徒惹猜疑而已。你去勸勸穆青,就算他要請辭,起碼也要明年清明過後,隨駕祭了皇陵再走。」

  「這小子哪裡肯聽我的?再說了,這事要勸也應該勸霓凰郡主吧?」

  梅長蘇的目光凝結了一下,眸色突轉幽深,怔了半天才慢慢點了點頭,低聲道:「你說得也是。那我寫一封信,煩你帶給霓凰。她是個明理聰慧的女子,一看就明白了。」

  他說著站起了身,拍拍飛流的胳膊,「蘇哥哥要寫字,飛流磨墨好不好?」

  「好!」飛流一躍而起,奔到書桌邊,拿起硯上的墨塊,放在嘴邊呵了口氣,便飛快地磨了起來。他力氣大,磨動的頻率又快,不多時就磨了滿滿一硯臺。

  「夠了,夠了,」梅長蘇朝他溫和地一笑,「等蘇哥哥寫完字,你就畫畫好不好?」

  「好!」

  梅長蘇從桌旁書堆裡抽出幾頁雪白的信箋紙,提筆濡墨,略一沉吟,就揮揮灑灑寫了有滿滿兩頁。捧起輕輕吹幹,折好裝入信封,卻並沒有封口,直接就這樣遞給了蒙摯。

  「你不怕我偷看?」蒙摯沒有接,反而笑道,「沒寫什麼情話嗎?」

  梅長蘇低著頭,面無表情地道:「蒙大哥,這種玩笑以後不要開了。郡主與我仿若患難兄妹,多餘的牽扯已然沒有了。」

  蒙摯怔了怔,「怎麼這麼說?我知道你現在前程多艱,有太多的事要辦,所以暫時不願告訴她你的真實身份,可是將來……你總有一天要說的啊……」

  「誰知道這個將來有多遙遠呢?」梅長蘇隨手又提起筆來,不自覺地在信紙上寫了一排狂草,還未寫完,便伸手抓起,團成一團丟進了旁邊的火盆,閉了閉眼睛,「人生若只如初見……那是不可能的,這世上有些事情的發生,不會有人預料得到,也根本沒有辦法控制得住。我所能做的,就是儘量讓它有好的結局,即使這個結局裡,不會有我的存在……」

  「小殊,」蒙摯有些吃驚地抓住他的胳膊,「你是說……」

  「蒙大哥,你也要替霓凰想一想,我誤了她這麼多年,不能再繼續誤下去了。如果說我曾經想過要努力回到她身邊的話,那麼從兩年前開始,這種想法就已經沒有了。」梅長蘇握緊了蒙摯的手,唇邊露出一個薄薄淡淡,卻又真摯至極的笑容,「我的存在,以前沒有為她帶來過幸福,起碼以後也不要成為她的不幸。能做到這一點,我很高興……」

  「可是……」蒙摯滿臉都皺了起來,「這對你太不公平了!」

  「世間哪裡有絕對公平的事情呢?要說不公,那也是命運的不公,是緣分的錯過。無論如何都不是霓凰的責任啊。」

  蒙摯直直地看了他半天,一跺腳,「唉」了一聲道:「你自己的事,我也插不上嘴,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梅長蘇展顏一笑,將那封信塞進他的手裡,「好啦,替我送信,別的話一個字也不許多說,你要多嘴說些有的沒的,我會生氣的。」

  「是,少帥大人。我就學飛流,兩個字、兩個字地說!」

  「不許!」飛流大聲道。

  「你看吧,飛流不許哦。」梅長蘇笑著揉弄少年的頭髮,「說得好,不許他學!」

  「你呀,」蒙摯歎著氣,「你還笑得出來。」

  「不笑又怎樣?你想看我哭嗎?」梅長蘇眉眼彎彎瞟了他一眼,又從旁邊扯了一張紙出來,飛快地寫了起來,不過這次寫的是小楷。

  「你幹嗎?剛才沒寫完嗎?」

  「墨還有剩,我順便寫一封給譽王。」

  「啊?!」

  「你不用這麼吃驚吧?」梅長蘇直起腰身,歪了歪頭看他,「你不知道我某種程度上已經投靠了譽王嗎?」

  「我知道你為了霓凰過早地得罪了太子,當然只能假意投靠譽王……可是,你到底要寫什麼?」

  「我覺得陳老尚書可以退下來休息了,所以準備把這件事交給譽王辦。」

  蒙摯眨了眨眼睛,「譽王現在已經這麼聽你的話了?你吩咐他辦什麼,他就辦什麼?」

  「不是這麼回事啦,」梅長蘇哭笑不得,「我這不是吩咐,是獻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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