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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請恕般若失職,當日現場混亂,人證眾多,我奉命去調查案情時有所疏忽,沒注意到京兆尹拘傳的所有目擊人證中,少了一個人……」秦般若抿了抿嘴角,頰邊閃現了一個淺淺的小酒窩,使得她在一派嚴肅的表情中,透出了一絲嫵媚,「後來紀王府有名長史在紅袖招說了些讓我起疑的話,所以我又重新查對了一遍,這才發現不是京兆尹高升漏傳,而是這個人他根本拘傳不了……」

  「你說來說去,這個人證到底是誰?」

  「紀王爺。」

  譽王不由吃了一驚,「紀王叔?」

  「是,當日在案發的那棟小樓裡還有兩位客人,其中一位就是紀王爺。他應該是……親眼目睹了整個案發過程……」

  「哎呀,這就難辦了!」譽王額頭陰雲沉沉,「紀王叔雖然不理朝事,只愛風花雪月、偎紅倚翠,但他的性情卻極是耿直,只要文遠伯求他,他一定肯在皇上面前說出真相……」

  「沒錯。可能是因為覺得人證那麼多,自己沒必要再出面的緣故,紀王爺在案發第二天就帶著妻妾們去溫泉別莊小住了,所以後面審案的情況他不瞭解,也就沒有動靜。這才導致我們一直未能發現他也是人證之一。」

  「唉……」譽王倒在椅上,用手指撚動著兩眼之間的鼻樑,表情很是為難,「紀王叔不好對付,本王又不能為了一個臣屬的兒子跟他放狠話。如果文遠伯真請動了紀王叔為他駕前喊冤,刑部絕對討不了好。看來……何文新是救不下來了……」

  「我也是這樣的看法,有所為有所不為,總不能因小失大吧。」出於對何文新這樣的紈絝子弟沒有好感的原因,秦般若倒不覺得這算什麼多沉痛的放棄,「即使何大人再得用,那也是他自己兒子惹出來的事,總不能讓殿下不計代價地為他抹平吧?若是為了死一個兒子就垮了,他也不值得殿下器重他。」

  譽王看了她一眼,歎了口氣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不過何敬中倒還真算得用上,這個兒子也好像確實是他的命根子,獨子嘛,誰家不是這樣的?當然你說得也對,護不住了,也不能勉強護。本王這就跟齊敏說,讓他先從側面接觸一下紀王爺,如果王叔的態度比較硬,就不必勉強了。實在沒有活路,那也只有以命償命吧。」

  「王爺聖明。」秦般若眉如春風,莞爾一展。

  譽王伸手扶住佳人香臂,柔聲道:「本王幸虧有你,多少事情都靠你慧眼識察。前一陣子發現謝玉的真面目,今天又及時止住了刑部犯錯,這樣的大功,讓本王怎麼賞你才好呢?」

  秦般若垂眉低首,輕輕後退一步,將玉臂從譽王手中輕盈地掙脫,卻又讓柔軟指尖有意無意地在他掌心劃過,嬌笑一聲道:「般若雖是女流,但素來嚮往君臣風雲際會的傳奇,無奈生來是女兒身,才識有限,此生不能出閣入相。如今蒙殿下恩信,有機會為將來的聖主效力,於願足矣,不敢望賞。」

  「將來能登寶位,你就是我的女丞相,龍床都可以分你一半,還有什麼捨不得的?」譽王說著,語氣中已帶著一絲調笑之意,「只怕你眼裡看不上,也未可知。」

  秦般若淡淡一笑,既不惱,也沒有接續回話的意思,反而斂衽一禮,低聲道:「紀王爺的事情,請殿下還是早些告知齊尚書的好。般若樓中還有些事務堆著沒有處理,就先告辭了。」

  她這種若即若離的態度,反而弄得譽王心中癢癢的。欲要多些溫存,卻又實在珍愛這個女子,不好造次孟浪,也只得咳了一聲,強自按捺住心猿意馬,眼睜睜看著她去了。

  很快,刑部尚書齊敏就得到了譽王府來使傳遞的消息。本來與得力司官已商量好了如何收買證人,如何重提口供,如何更改屍格……總之所有的手腳十停已做好了九停,卻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一聽說還有一個目擊人證是紀王爺,齊敏一個頭頓時變成兩個大。雖然譽王的意思是讓先探探紀王的口風,但齊敏卻知道這個口風探不探也就那麼回事。紀王性情爽直是眾所周知的。再說,他就是不爽直,也犯不著為一個打死人的紈絝小兒作偽證。即使文遠伯沒有對他有過任何的請求,一旦皇帝問他,他也絕對是要說實話的。

  不過既然譽王吩咐了說要探探,那探都不探一下當然不好。所以齊敏告了兩天假,準備親自到紀王的溫泉山莊去走一趟。

  儘管出發之前,齊敏已做好了白來一趟的準備。可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結果會來得那麼早,那麼快。

  刑部尚書無功而返的原因,倒不是因為紀王的口氣有多硬。說實在的,當齊敏知道自己此行純屬白費的時候,根本還沒有見到紀王。

  事情其實並不複雜,只是有點巧合。

  虎丘是溫泉勝地,山莊林立,紀王的別院是其中規模最大、建造得最舒適的一座。凡是跟紀王有交情的人,來了虎丘都會選擇借住在這個別院裡。

  比如,因為風流灑脫而與紀王有忘年之交的言豫津。

  總是很開心的國舅府大少爺,有些憂鬱的甯國府大公子,有些沮喪的甯國府二公子,三人組在別院外剛一遞帖求見,紀王爺立即歡歡喜喜迎了出來。

  雖然輩分不同,年紀差著一大截,但一生只愛風花雪月的紀王仍保留著年輕時的那個瀟灑勁兒,與這些晚輩們相處得甚是愉快,並無中間隔著鴻溝的感覺。

  來了有活力的客人,中間又有一個是他最喜歡的小豫津,紀王很高興。置酒宴客,花天酒地,大家喝到興致高昂時,當然是無所不聊。

  一開始說的自然是脂濃粉香的靡豔話題,品評起京城的美人來,紀王的心得絕不會比琅琊閣主少,一談起來就眉飛色舞。言豫津也是憐香惜玉之人,最仰慕的就是妙音坊的宮羽,兩人一開聊,頓時好不投機,一直從妙音坊說到了楊柳心,然後順便就聊到了楊柳心的那樁命案。

  紀王於是大著舌頭道:「我積(知)道,我當……當時就……菜(在)啊……」

  言豫津睜大了眼睛,「你……你也在啊?那是怎麼……怎麼打死的?」

  紀王雖然舌頭有點大,但神智還很清醒,不僅清醒,他還很興奮。被言豫津一問,他立即繪聲繪色,如同講故事一般把前因後果都說了個清清楚楚。

  其他兩個聽眾倒也罷了,偏生言豫津是個交遊廣闊的人,又愛串門聊天。第二天,他出門去拜訪虎丘其他貴族莊院時,隨便就把這則紀王親睹的血案當成談資到處散播了。

  於是當齊敏到達虎丘的時候,差不多所有來此休閒的達官貴人們都已經知道,何文新確實親手打死了人,是紀王爺親眼看得真真兒的……

  這種狀況下,探紀王口風的事情已經毫無意義,刑部尚書只好在心裡暗歎一聲:「何大人啊何大人,不是我不盡心幫你,實在是你兒子……也太倒黴了一點……」

  按大樑國的律法,死刑犯只在每年的春、秋兩季固定的時間段裡被處死,稱為「春決」與「秋決」。當何敬中知道自己的兒子脫罪無望,只能被判死刑之後,便轉而請求齊敏拖延時間,延到春決之後再判,這樣就能多活一些時日,指望再出現什麼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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