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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一


  花千骨點頭:「雲隱會麼做我一點都不奇怪。雲翳對他而言是世上最重要的人吧,他怎麼捨得他痛苦,又怎麼能承受他恨他。可是……明明牽絆已經解除了,雲翳為什麼最後還是跟著他起死了?竹染說他從茅山搶走了雲隱的屍體,瘋狂奔走七天七夜,然後自盡在茅山的思過崖上,死的時候還緊緊抱著死去多時的雲隱,屍體被他咬得血肉模糊,白骨都露出來,神志不清反反復複的只會說三個字——我恨你。」

  花千骨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仿佛能想像當時殘忍可怖的景象。

  「十六年後,我從長留海底出來的時候,已經再看不到他們了。我一直在想,要是雲隱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如果是現在的我就有力量幫到他,他們也不用死了。我從未為茅山負起什麼責任,也沒為他做點什麼。可是我就是想不明白,雲翳不是一直想要解脫想要自由的麼?為什麼真的擁有的時候他卻那麼輕易的放棄了。雲隱做了那麼多就是不想他繼續恨他,為什麼他到最後卻更恨他了……」

  墨冰仙心頭竟不由一痛,沉默良久:「或許對雲翳而言,他為雲隱而生,雲隱就是他人生的全部信念了吧,比自由比一切都重要。可是他之前不懂,雲隱也不懂,當明白一切的時候,已經什麼都來不及了,只留下遺憾和怨恨。當愛成為一種習慣和執念的時候,真的很可怕。」

  「是啊,愛真的很可怕。你以為你只是愛一個人,卻沒想到那份愛對那個人甚至對這個世界會造成多大的災難。」

  花千骨又是聲悲涼長歎:「希望黃泉之下,他們倆能夠冰釋前嫌。」緩緩閉上眼睛,回想起當年在長留初見雲隱時的場景。執念也好,野心也好,愛也罷,最後空落落的什麼也不會剩下。人散的散,走的走,為什麼她還要留下她一個人在裡?

  129.不堪回首

  花千骨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踏入過無妄殿,換了新男寵的事幾乎天下皆知,蜀山派上上下下都得到特別優待,就是妖魔也不敢隨便得罪。

  仙婢們每天無事,閒話更多了,突然從神尊寢殿被打成冷宮,心裡難免都有幾分失落和憤憤不平。自己家主子是何等人物,怎麼會輕易被個聽都沒怎麼聽過的墨冰仙給比下去。見白子畫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一個個急得直發愁,到處張羅打聽。等窺見墨冰仙姿容後,不由更為自家主子擔憂。

  白子畫怎會不知道她們每天嘰嘰喳喳的都在身後議論些什麼。春藥那件事他當時是氣糊塗,等藥效過去,不用腦袋想都知道是竹染做的。小骨有心要折辱他多的是辦法,怎麼可能用春藥。雖然一直對她的愛慕裝作視而不見,可是那一劑藥分明活生生戳破了他倆之間的關係。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分明知道她想要你,雖然沒有卑劣到使用春藥的地步,但是心思和目的卻其實是樣的,終歸還不是個齷齪。

  這就是竹染想說的。

  春藥不是用來讓他屈服,而只是用來羞辱他,讓他直面一切,再無法躲藏。除非他真把自己當做她的男寵,否則他倆再沒辦法躺在同一個榻上,否則就等於默許她對自己的欲望。

  自己那一擲又傷到,但是更傷害她的是自己眼中的厭惡吧。白子畫想見她額上鮮血流下時無辜的眼神還有那悲涼笑,心就狠狠揪成一團。可以那樣坦然的跟自己說對不起,哪怕錯的不是她,為什麼自己就做不到?

  而那點負疚感在想到她後來居然叫紫薰淺夏在那個關頭送藥來,又變成鋪天蓋地的怒火。

  僵持著,一日兩日,他沒有忘記自己想要挽回一切的初衷,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一絲進展,小骨恢復些人性,他怎麼可能放棄。正想著該如何緩和二人之間的關係,就聽到傳聞她又納許多新男寵,夜夜歡笙歌宴,舉止荒唐糜爛,還迷戀上了墨冰仙,為討他歡心六界到處搜羅畫作和些古怪玩意,難免再次惱怒。

  他瞭解小骨的單純執著,知她不可能色迷心竅或者意氣用事做出什麼荒唐事來。可是卻沒想到那人是墨冰仙,心裡頓時便沒底氣。

  聽著般若殿遠遠傳來的悠悠合鳴的琴音,看著他們屢次執手飛過天際,胸中堵得發慌。

  突然發現自己似乎什麼也做不了,每天在這裡就真好像失了寵的妃子在冷宮裡坐等皇帝的再次光臨和寵倖,何其可笑。

  所以,他趁花千骨閉關時去了般若殿。

  墨冰仙正在水中涼亭小憩,旁邊案上置著古琴,白玉桌上有書卷、茶水、瓜果和未下完的一盤殘局。是他來,墨冰仙依舊一動不動,靠在華麗的紫檀雕花木椅上,好半天才慢慢睜開眼睛。

  白子畫看著他身上搭的紫色狐裘,想必是花千骨離開時隨手給他蓋上的,心頭猛的一緊。雖然明知道小骨不可能和他發生什麼,也還沒發生過什麼,可是想到她居然和別的男子夜夜同床共枕、耳鬢廝磨,難以抑制的怒火就猛的向上竄。

  墨冰仙有趣至極的看白子畫忽變的臉色,若有所思。他一開始以為花千骨癡戀白子畫,所以不擇手段的將他留在身邊,卻又捨不得對他用強,所以摩嚴來求他,如今看來似乎並不是樣。

  「上仙,好久不見。」墨冰仙慢吞吞的坐直起身為他斟了杯茶。

  「他讓你來的?」

  墨冰仙點頭。

  「我說過我可以解決,請你馬上回去。」

  「解決?怎麼解決?她現在是無所不能的妖神,就算你是她的所愛也不能改變什麼。」

  「我不會放棄她。」他是她的師父,世上唯一個親人,變成如今這樣的罪魁禍首,如果連他都放棄她,小骨就永無回頭之日了。

  「我不知道以前發生過什麼,但是如今她作惡多端,人人得而誅之。你一向以天下大義為重,自然知道什麼應做什麼不應做。仙界暗中準備那麼久,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六界很快要硝煙四起。我有把握助你們贏仗,你現在不過一介凡人,幫不了什麼,留在這裡太危險,應該離開的人是你。」

  白子畫自然知道他說的贏是借交合奪取妖神之力,其他人或許做不到,但是若憑藉墨冰仙的能力,小骨就死定。

  「不要碰她!」

  依舊若萬年寒冰的聲音,語氣裡卻又帶了些威脅和火藥味,墨冰仙皺起眉頭,重重的放下茶盞:「你以為我很想麼?我可不是個可以為什麼而犧牲的人。這事本就是你的過錯,應該由你來辦,你自詡清高不肯捨身不願彌補也就罷,有什麼資格阻攔我?」

  白子畫氣結:「堂堂墨冰仙,怎可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墨冰仙大笑:「難得有經得住我輕揉愛撫的女人,我自然樂得享受,再說她的滋味當真不錯。」眯起眼睛,仿佛正回憶著夜裡兩人之間的纏綿悱惻。

  白子畫奮力克制住自己,卻仍是怒不可遏的拂袖而去,古琴從案上摔下來,重重的掉在地上。墨冰仙撿起來,怔怔望著白子畫離去的背影似是有些不信。那個人真的是當初他認識的那個白子畫麼?為了花千骨?他們之間到底都發生過什麼?

  白子畫才走不久,竹染就來了,若有所思的樣子。

  「我知道你在好奇什麼,不過我奉勸你,不要窺探神尊的記憶,知道多了對你沒有好處。」

  墨冰仙不但可以瓦解對方的法力,還能看到對方的內心,很容易便能找到對手的弱點,所以總是無往不利。

  「真搞不懂你們兩人,明明看起來關係如此惡劣,心裡卻又總在為對方著想。」

  竹染冷哼了一聲:「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墨冰仙嗤笑:「她說你總是在她最苦的時候和她相依為命,對她而言,整個六界比起來都沒有重要。」

  竹染身子一震,呆住,他沒想到……不自然的苦笑了一下,他的臉籠罩在傷疤之下,所有的表情看上去都十分虛假,墨冰仙卻知道他眼中的那一抹悲涼是真的。

  「我們倆太像,她卻是比我更可憐的。我找你來,是想有個人好好陪她,白子畫做不到,或許只有你能了。盡你的所能讓她開心吧,她的時間不多。」

  竹染轉身離去,背影不出的冷清孤傲。

  墨冰仙皺起眉頭,沒有一個人看到竹染身上象徵野心的疤痕會不害怕,他的心太大,自然不會甘願屈居於人下,如今整個六界已在他手中,他顯然依舊沒有滿足。是想借自己和仙界的手,剷除花千骨麼?他需傳信回去讓摩嚴他們多加提防他才是。否則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誰能知道下最後會不會是落在他手。

  雖然一再告誡自己不要對花千骨的過去產生什麼興趣,可是相處的時日久了,仿佛要被她吸進去,總是不經意的想要瞭解更多。

  深夜花千骨回來時,只見墨冰仙抱著琴安靜的坐在房中。白子畫雖也總是獨自一人,遠遠望去,卻從沒有他的種孤獨寥落之感。

  「怎麼?」空氣中隱隱有一絲白子畫的味道,他來過?呼吸一緊。

  「沒什麼。」墨冰仙隨意撥弄著琴弦。

  「這兒怎麼脫落一塊,明天我去尋把新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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