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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三


  眼前一臉正氣浩然的中年男子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剛剛是背對著他,如今看清楚她的容貌,若有若無的花香縈繞在周圍,持劍的手不由微微有些抖了。她明明早察覺了自己,卻為何不閃不避,自己就真的這麼沒威脅力?連自己的逆天神劍竟絲毫也傷不了她?可是她就算能很快復原,難道就不會疼嗎?還是妖神有自虐傾向?

  「我叫王昔日,於任何門派都沒有瓜葛,是我自己要來殺你。你這妖孽,自封為神,悖天逆道,為患六界,今日拼上我的性命也定要取你首級。」

  周圍此刻已被妖魔團團圍住,竹染也在,卻擺擺手,不讓眾人靠近上前。

  王昔日拔劍又刺,那招數似曾相識。花千骨眉頭皺的更深了,高高向後飛起。王昔日化身為鳥時會飛,此刻卻沒有翅膀,可是輕功了得,一擊潛龍飛天直擊而出。花千骨看著撲面而下的巨大龍形光影,有刹那間被撕碎的感覺,可是也僅僅是刹那而已。身形瞬間消失,已出現在王昔日的身後,否則威力如此巨大,只是也是血肉模糊。

  光論武功而言,他的確是不光是人間,就是仙界也難逢敵手,可是終歸只是個凡人而已,要殺他如同捏死一隻螞蟻般輕而易舉。

  可是花千骨還沒有出手,望著他的雙眼越發深邃起來。

  「你打不過我的,武林盟主。」

  王昔日怔了怔,有些詫異的抬頭。瞥見花千骨眼中一閃而過的悲哀笑意,突然隱隱覺得有些熟悉。

  難道自己曾經見過她?不可能,她是妖孽,何況這樣容貌氣勢的女子,見過的人怎麼可能忘。

  轉身拔劍再刺,幾乎用盡畢生所學。他雖是江湖中人,到底是堂堂武林盟主,不忍見民不聊生,想盡辦法前來行刺,哪怕身死,只想盡一份自己的綿薄之力。

  花千骨似是有些倦了,不耐煩的剛要抬手,突然周圍傳來一個聲音。

  「小骨!」似是喝令又似勸阻。

  花千骨微微一滯,王昔日已趁著她猶豫閃神的片刻一劍劃過她小腹,血流出來沒幾滴傷口就迅速恢復如初。

  花千骨心頭冷笑,原來他當日說的他們二人或許還有一面之緣竟然是指這個。掌心突然蔓延出花藤將王昔日牢牢纏住。

  「還是一點沒變,憨傻衝動,能活到現在算你運氣。」

  王昔日驚異的看著她,又轉頭看剛剛出聲的那個人。頓時半張著嘴巴愣住了,花千骨容貌變了氣質變了,他自然是半點都認不出來。可是那男子,在他記憶中雖是面目模糊,可是那太過出塵的氣質還有聲音卻是極其容易辨認的。

  「你、你們……」他看著花千骨又看看白子畫,突然呼吸有些急迫起來,胸上仿佛壓著塊重物。

  救命之恩,永世不忘——

  王昔日握著劍的手慢慢垂了下去,任憑自己被牢牢縛住。

  「神尊,怎麼處置?」

  竹染有些好奇的看著那男子,身為凡人竟然敢獨身闖入雲宮,也未免自不量力到好笑的地步。

  花千骨靜靜的看著王昔日不說話,白子畫輕輕握住她的手臂:「他只是個凡人而已,放他走。」

  花千骨突然就笑了,周圍的人全都倒抽一口冷氣。

  「當然。」她的手曖昧的環住白子畫的腰,聲音止不住的魅惑,「今晚陪我。」

  連竹染都不由得起了身雞皮疙瘩,無奈苦笑,她的性子真是越來越喜怒無常了。

  王昔日抬起頭來不信的看著他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倆不是師徒麼?雖早知道他們不是凡人,可是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二十年前那個天真的小女孩竟然成了為禍六界的妖神?!

  白子畫微微有些尷尬,但是沒有回避也沒有說話。他有些懷疑自己的初衷,真的是想要殺她還是來贖罪的。

  「為什麼?」

  花千骨挑眉看著王昔日,不知道他是在問為什麼她會變成妖神,還是問為什麼她會放了他。

  「沒有為什麼。」

  「你殺了我吧。」王昔日一想到她竟然是當初的那個女孩,語氣再硬不起來。二十年了,他已經老了,當初的孩子也長大了,物是人非,他不知道他們二人發生過什麼,眼中都有那麼濃重的悲哀,明明上慈下孝的師徒關係,如今卻不倫不類,連他一個外人都看得出來的明顯隔閡。

  或許真是這世道變了,他老了,不懂了。被押著離開的時候,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頭,人與人之間的遇見有時候就是如此荒謬又奇妙,他壽命有限,緣分淺薄,以後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最讓人幸福的一種力量,是遺忘。

  過去的所有一切,她以為自己都忘記了的,可是王昔日的出現,又讓一切都歷歷在目。原來那麼多年,他的一言一行,和他相處的一點一滴,自己全都牢牢刻在心上。跟在白子畫在人間行走歷練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人可以放下痛苦,又怎麼能放下和拋棄自己曾經擁有過的幸福?儘管那幸福背後,是懸崖峭壁,下面白骨森森。

  夜色氤氳,幽暗模糊。花千骨紫袖輕舞,案上瞬間多了一盞琉璃曼陀羅花燈。

  白子畫立在門邊,面色蒼白如紙。

  花千骨坐在榻上,幽燈閃爍下面目妖豔如鬼魅,唇上仿佛沾染著血色,紅的有些刺目。抬頭看著白子畫,緩緩的向他伸出左手。

  124.同床共枕

  時間會淡化一個人的記憶,卻永遠沒有辦法消磨一個人的悲痛。

  她太久沒想過去的那些事,恍惚以為自己記不得了,可是只要白子畫在眼前,就仿佛不斷有人用鈍鈍的刀在她心上撕拉著口子。雖然死去多時不會再有痛的感覺,但是還是覺得胸口沉甸甸的,悲哀像海水一樣溢出來,一次次將她淹沒。

  坐在在榻上,臉上是妖冶如絲的笑,緩緩向白子畫伸出手。

  之前她以為她的臉像冰凍的石頭,任她再怎麼擠,也是一片空白,可是白子畫來之後,那上面總會出現一些莫名其妙、詭異非常的表情。然後她明白了,那不是她的臉,也不是她的身體。她像一隻殘破的蝴蝶,將自己封閉在一個名為妖神的密閉的透明容器裡,享受安靜的孤獨,直至窒息而死。

  可是她看見白子畫了,就又忍不住扇動翅膀想要出來,一次又一次,撞得血肉模糊。好不容易反應過來,自己已經無路可走,再也出不去了。於是她開始想要把白子畫一起關進個容器裡。

  看著花千骨伸出的手,白子畫沒有回應,只是側過身子,安靜的合衣躺在榻上。房間依舊大而空曠,他的心早已習慣這種冰冷,可是他的身體還不習慣,大半個身子都凍得有些麻木了。

  花千骨低頭看著他,再怎麼也不會想到居然會有他躺在自己身邊的一天。姿態依舊優雅從容,合著眸,表情寧靜而釋然。像是已經沉睡了很久很久,讓人不忍心喚醒他,更何況是弄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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