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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如果說,你愛她而在外頭做下這等事,我忍忍也過去了……我已經認命了!但是——」頓了頓,蘇盈的手指幾乎掐進木桌裡,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眼前託付終生的男子,「但是你還要害她!太齷齪、太卑鄙……晴湖,我告訴你,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我要告訴夏家,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宋羽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臉上熱辣辣的掌印似乎燃起了他心中的怒火,他驀的咆哮起來,反手重重一掌摑在蘇盈臉上:「賤人,你敢!讓著你幾分你還真忘了自己是什麼玩意兒——你以為你是我明媒正娶的?我們拜過堂嗎?你進過我家門嗎?」

  猙獰的面目,終於全部冒了出來。

  他再也不顧及什麼,抓著她的頭髮,用力扇她耳光,直打得她嘴角流下血來:「就是賤!不打不行——聘則為妻奔是妾,知道不知道?你根本連妾都不是,憑什麼管我?我現今就要去娶了夏家那個短命的小妞兒,你能怎麼樣?」

  蘇盈單薄的身子踉蹌倒地,額頭重重磕上了洗衣盆,撞出血。她為了生活已經耗盡了力氣,面對丈夫的拳腳,卻毫無還手之力。那一個瞬間,蘇盈終於知道,那個神秘白衣女子的最後一句話也成了事實——她恨他。她終於恨絕了他!

  「別管閒事!信不信老子真的打死你這個賤人?」他揪住她的頭髮,拼了死命往牆上撞,一直到她痛呼起來。

  冷笑著,將她手中那個翡翠點金臂環一把奪過,宋羽從鼻子裡面哼了一聲,拂了拂衣襟,長身玉立,昂然出門。外表看起來多麼風流倜儻的男子!當日她遇見他時,不就是被他如此風流文雅的談吐舉止深深迷惑麼?然而,衣冠下卻是什麼樣的一隻禽獸!

  他又要去害人、他又要去害那個十六歲的女孩子!

  蘇盈掙扎著站起來,憤怒到了極點——夏芳韻,那個純潔天真的孩子,如何能落到這樣的禽獸手裡!

  看著那個人得意洋洋的往曲院風荷那個方向出門去,蘇盈用盡力氣攀著木桶邊緣站起身來,忽然,手指觸到了冰冷堅硬的東西——她低頭一看,原來是她慣常洗衣用的石杵。

  黃昏,吱呀一聲,小院的柴門被推開了,一個腦袋探進來,左右看了一下,盯了院中那一棵高大的烏桕樹一眼。仿佛確定了什麼,吐了吐舌頭,來訪的年輕客人輕輕推門走入了空無一人的院子。

  「蘇姐姐!蘇姐姐!你在家嗎?」驚歎於小院中的繁花美麗,想著女主人的美麗嫺靜,長衫執著扇子的男裝少女清脆的叫了幾聲。

  沒人答應,夏芳韻往前走了幾步,叩響小屋的門:「姐姐,你在家嗎?我來向你道歉的呢!——早上我一生氣就亂說話,姐姐你別往心裡去啊……姐姐,姐姐。」

  然而,還是沒有人回答。

  夏芳韻失望的歎了口氣,真是不順——昨日去曲院風荷等宋郎,卻等了一天都不見人來。想著早上對蘇盈說話有些不客氣,少女心頭氣消了後便覺著後悔,便來上門道歉。

  她轉身下階,不料卻被一物絆了個踉蹌。低頭一看,原來是一支擣衣用的石杵。夏芳韻本想繼續走開,然而,目光所及,陡然間,仿佛被魘住了一般,全身僵硬,一動不動。

  ——血!有血!石杵末端,沾著斑斑血跡!

  她失聲尖叫起來,奔下臺階去,然而,卻看見了南邊角落裡的烏桕樹下,那尚未掩埋完畢的土坑——土松松的掩埋到一半,露出了屍體的上半身,後腦已經被磕破,血濺了一臉,然而夏芳韻還是認出了那熟悉的臉。脫口尖叫。

  坐在花叢後的女子緩緩抬起頭來,看著她,嘴角居然有無奈的笑意:「夏姑娘……還是嚇到你了?唉,不要怕,我是為了你好,才殺了他。」

  蘇盈的臉色慘白的嚇人,然而鎮靜的也是驚人,被人撞見了殺人,居然毫無驚懼之意,細細的捧起一捧土,灑在坑中宋羽的臉上:「不要看,不要再看他,夏姑娘。他該死的。這個人一直都是在害人……直到現在,才算是乖了。」

  「啊!——」十六歲的少女驀然沒命後退,用力掩住嘴,劇烈的咳嗽起來,一邊咳嗽一邊瘋狂的跑了出去,「殺人了!殺人了!」

  蘇盈來不及阻止,夏芳韻已經跑了出去。很快,附近村子裡面已聽得有人驚問「哪裡殺人?」她閉上眼睛,長長歎了口氣,一捧土灑在了宋羽屍身上。

  蘇盈殺夫的案子,在臨安轟動一時——那樣美麗的女子,居然是個心狠手辣的殺人潑婦,讓全臨安的閒人們都來了精神,將府衙圍的水泄不通。

  然而在三堂會審中,她安靜的驚人,沒有一般女犯被指責殺夫後的絕望或者潑辣,她一一的應對著堂上大人們提出的所有問題,得體而滴水不漏。

  「我殺了宋羽……對,我用洗衣的石杵從後面砸破了他的頭。」對著臨安府尹,蘇盈毫不推脫,一口就認下了殺人的罪名。

  「犯婦蘇盈,你為何殺夫?」府尹卻是略微感到驚訝:這個文雅嫺靜的女子有一種說不出的貴氣,完全不像是一個殺人的女子。

  蘇盈頓了頓,不答話,許久,才道:「不為什麼,一時的口角爭執,他打我……我順手拿起石杵,就砸到了他後腦上。」

  大堂下聚集的閒人發出了低語:這個歹毒的婆娘,說起話來居然還這樣毫不介意!

  府尹心裡雖然有些懷疑,然而女犯如此嚴謹無可挑剔的口供讓他也想不出什麼可以再盤詰的,他用朱筆在宗卷上畫了個勾,寫了三個字「斬立決」。

  令箭扔到堂下時,圍觀的人群發出了叫好的轟響,然而犯婦臉色卻絲毫不變。

  「我無罪。」陡然,極輕極輕的,她抬頭說了一句。

  眾人齊齊一怔,連府尹都來了精神——終於有了峰迴路轉麼?他的直覺果然沒錯,這宗案子背後,確有隱情……如今知道要抵命,這個女子才知道要吐露真情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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