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二一六


  何成訕訕笑道:「話雖如此,但這兩日我忙於外頭皇城的警戒安防,實在沒見過王爺幾面………所以想問問……」

  狄明微笑不答,反問道:「那以何將軍對王爺的瞭解,他是不是真的會像長林王所建議的那樣……提出交換的條件?」

  何成低頭沉默許久,神色猶疑不定,「說句實話,我也不知道啊……」

  §下部 第四十三章 多情無情

  琅琊閣售賣流轉天下消息,鴿房遍佈各國各城,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但具體到哪所院落才是漫天翅影真正的起落之地,知道的人卻是屈指可數。就連在京城裡長大又掌領了禁軍多年的荀飛盞,也是在這次跟隨蕭平旌潛入城中之後,才第一次看到了金陵鴿房的真面目。

  烏漆外門、青牆黑瓦、前廳後舍,四合院落,總而言之兩個字,普通。

  和金陵城成百上千個類似的宅院幾乎完全相同,沒有一絲一毫特別和神秘的地方。

  兩人邁步過了二門,前方自然就是中庭,一位肩披外衫的中年人手持風燈立於階前,似乎早已靜候多時。

  蕭平旌抱拳招呼道:「朱三哥,驚擾你了。」

  朱三哥微微一笑,「最多能給你一個落腳之處,幫不了別的。快些進來吧。」

  過了中庭便是正院,南向三間青瓦大房。朱三哥當先推開正中的那一間,門板開啟,明亮的燈光傾瀉而出,一條人影正負手站在燈檯旁,聽到開門聲響便轉過身來,深藍布衫,花白鬢髮,竟然是多年未見的扶風堂堂主黎騫之。

  蕭平旌完全不知道他在京城,乍見之下大吃一驚。

  朱三哥笑著解釋道:「金陵分堂遇到一起罕見的病例,老堂主特意過來看看,沒承想遇上兵變,就這麼被困在了城裡。你率軍圍城之後,我猜到蕭元啟會派人管控扶風堂,所以提前派人將他老人家接了過來。」

  扶風堂中其他大夫倒也罷了,如果真讓蕭元啟發現老堂主也在,難說又會引出什麼麻煩,蕭平旌想著後怕,不禁抬手按了按額頭,感歎道:「幸虧朱三哥慮事周到,多謝多謝。」

  朱三哥原本打算開個玩笑,問他是以什麼身份道的這個謝,想想又覺得情勢沉重不太合適,便只笑了一下。此時早過子夜,黎老堂主知道兩人冒險進來是有要事,匆匆問過了林奚的近況,就催著他們快去歇息。

  次日用過早飯,兩人收拾整齊來到正屋這邊,朱三哥早就備茶以待。琅琊鴿房在金陵的根基遠非岳銀川可比,兵力分佈和宗室朝臣的動向不說,就連宮城巡防的細節他也打探出了一二,盡數標在一張禁苑平面圖上。

  荀飛盞詢問了禁軍被拿下的過程,越聽越是悲憤,低頭穩了半日,方才問道:「陛下被關押在養居殿的東側殿,這個消息確實嗎?」

  朱三哥大概從沒被人問過消息是否確實這樣的話,不由挑了挑眉,飲茶未答。荀飛盞自己也立即意識到說錯了話,尷尬地抓了下頭皮,訕訕致歉。

  蕭平旌笑著瞟他一眼,道:「蕭元啟的主要兵力,城防上就分走了一大塊,還要守衛糧庫兵庫,巡防全城,宮禁人手必定會捉襟見肘,只能重點防衛養居殿這一片,外圍反而鬆懈,憑你我二人,應該不難突破。」

  若論對宮城的熟悉,自然沒有人比得上宿衛宮防多年的荀飛盞。他在腦中飛快地籌算了一番,先劃定出一條線路,「按朱三哥查探到的消息來看,要快速接近養居殿,從此處切入,再這樣、這樣、這樣……幾個節點都能跳過去,應該最為合適……」

  他一面說,手指一面在圖紙上滑動,滑過「正陽宮」三字時,眸色突然一沉,聲音也低了下去。

  同座的另兩人都是玲瓏心肝,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麼。不等他問,朱三哥便直接道:「你猜得沒錯,令妹已經被接進宮去好些時日,就住在正陽宮裡。」

  荀飛盞悶悶起身,在室內踱了兩步,回頭道:「安如也許膽小柔順,但我敢肯定,她絕不會與蕭元啟同流合污。」

  對於這位從不抛頭露面的荀家大姑娘,蕭平旌以前只見過數面,並不瞭解她的為人與心性。不過他很相信荀飛盞的判斷,也能體會他此時的心情,當下挑了挑眉,微笑道:「也好,既然從正陽宮過去最為簡便,那咱倆今晚就先去見見令妹吧。」

  蕭元啟麾下各色人馬統歸起來約有八萬實數,兵變當天傷亡折損了近萬,之後又面臨四方圍城,士氣難免低迷,再怎麼恩威並施,終究不能像最初那般赫赫揚揚,必須得多加小心管束,分派籌算。狄明將羽林營中最精銳的力量劃成兩個部分,約五萬人負責城防,一萬駐守宮掖。為了精簡人手,宮城內原有使役人等統統被逐了出去,大部分殿室盡皆閉鎖無人,一應起居理事,都集中在朝陽殿、養居殿和正陽宮三處。

  自叔父遇刺身亡之後,荀安如的心境便已枯絕猶如死灰,起先還日日落淚,後來竟連淚水都漸漸乾涸。那日在城外親見焚了戚夫人歸來,她已知蕭元啟必有更大的動作,自己什麼事也做不了,只能將身契銀兩拿給了敏兒,命她趁亂離開自尋生路。

  三月中,蕭元啟果然兵變功成,心中說不出的得意,宮城血色還未完全洗去,便命人將家眷匆匆接入了正陽宮。四月十四禪位大典的頭一天,他親自攬著荀安如邁入朝陽殿,遙指上方巍巍御座,向她炫示自己的功業。

  「怎麼樣,我說過要讓你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沒有食言吧?這大好江山以後就是咱們的了,難道你不為我……也不為你自己高興嗎?」

  曾經柔情交付、傾心相待的夫君,此刻已經變成一個可悲而又可憐的陌生人。他的歡喜,他的興奮,他對於無上尊榮的陶醉,荀安如絲毫也感受不到。她就像是一朵已離枝頭的落花,雖被人小心拾起捧在手中,卻依然一天一天,一夜一夜,就這般無聲無息地,慢慢枯萎了下去。

  金陵圍城之後,蕭元啟切斷了外界與正陽宮之間的所有消息,儘管還是有人隱約聽到了一些風聲,但因為畏懼萊陽王嚴厲,並不敢多嘴議論。貼身伺候的兩個侍女更是得到嚴令,每日只管勸茶勸飯,仿佛一切如常。

  時近四月下旬,小滿將至,庭外已是繁花落盡。因宮中缺少可靠的使役人手,窗前一地落瓣殘紅久未打掃,黃昏時突起疾風,直吹得四散飄零,或上青石,或點蒼苔,竟將這初夏景色,渲染得如同秋日一般寂寥蒼涼。

  日落後暮雲合璧,兩名侍女和往常一樣點起數支高臺宮燈,勸荀安如咽了兩口晚膳,枯寂無聲地陪坐在一旁,等到天色黑透,又伺候梳洗,鋪設床褥扶她躺下。之後再坐守半個時辰,見床上沒有動靜,這才留下一盞小燈,自行退出,到屏風外的木榻上擁被睡去。

  三更更鼓敲過,兩條人影踏著樑柱,如輕煙般飄上了正陽宮的殿脊,將琉璃屋瓦輕輕揭開兩片,看向下方。室內光線幽微,模糊可見朝南一張雕花大床,帷幔密合四角低垂,屏風所隔的外間榻上,有兩名侍女沉沉安睡,此外整個寢殿別無他人。

  瓦縫重新合攏,少頃,一截如紙般纖薄的刀刃自窗櫺下沿插入,輕輕將木閂挑開,半扇窗頁隨即被推起,兩個身影無聲滑入。一人奔往屏風外點暈了侍女,另一人來到大床邊,伸手挽起垂紗床簾,低低地叫了一聲:「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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