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二〇九


  「老臣知道陛下在等什麼,但即便長林王不願意屈從于蕭元啟,也不代表他就一定會在意陛下您的生死。」

  蕭元時眉尖一顫,疑惑地看向他。

  「您可不要忘了,長林王……他畢竟也姓蕭啊……」亭山王抬袖拭了拭淚,加重了語氣,「當年懷化將軍敢於當面拒接禦旨,可見在他心中,皇家威權並沒有多少分量。且不說萊陽王已經掌握大局,就算蕭平旌能想到辦法與他抗衡,那也不一定就是陛下您的福音……」

  沈西趕緊接過話頭,「是啊,請陛下細想,若是真的有人勤王,無外乎兩個結果。輸了,蕭元啟更加不會善待陛下,若是僥倖能贏,他被逼到絕處,要殺咱們只在轉瞬之間。還望陛下能看清大勢,千萬不要自己斷送了最後一線生機。」

  蕭元時面色慘白,緊緊擰住中衣的袍角,冷冷地道:「如果一定要死……那就死吧。只要江山沒有落入蕭元啟這個小人的手裡,那麼朕到了九泉之下,就還能留有一絲顏面……去見先帝和大伯父……」

  小皇帝拒不配合的態度固然令人不快,但整個登基大典的進程卻不會因此耽擱。欽天監很快測過星象,將最終成禮的日期定在了四月十五。內廷司慌慌張張趕制出皇袍,臨時代替的天子之寶也匆匆雕琢了出來,蕭元啟提前巡視過之後,顯然感覺還算滿意。

  到了擇定之期,恰好竟是一個朗朗晴日。曙光掠過殿簷,高昂的獸首金光閃爍,長階兩邊重重羽林,殿前的漫漫血色早已被洗刷乾淨。

  歸順的朝臣宗室低頭分列於承乾大殿兩邊,被按坐于上方的蕭元時一身天子冕服,艱難地轉過頭,看著旁側通向偏殿的門扇。元嘉和元佑兩個小皇弟就跪在那裡,身後立有數名萊陽府親衛,肩上架著長刀,眼淚汪汪地望向御座上的皇兄。

  蕭元時心中絞痛,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典樂奏響,蕭元啟的身影終於出現在大殿門外,高高昂著頭顱,從滿堂朱紫的正中間穿行而過,穩步走上金階,來到御座側前方站定,稍停片刻,再以目向階下示意。

  沈西自朝臣位列中走出,向小皇帝三拜禮罷,揚聲道:「陛下承先祖遺澤,得襲帝位。自登基以來,聖德微薄,民怨沸騰。臣受百官之托,奏請陛下深思己過,退位讓賢,以安蕭氏江山,以順天意民心……望陛下恩准。」

  在御座旁萊陽王的沉沉目光中,殿中朝臣紛紛低頭,聲音起起落落地道:「望……陛下恩准……」

  蕭元時緊咬牙關,依舊閉著眼睛一言不發。

  御座另一側,亭山王面色灰敗地上前,語音微抖,「江山之危,皆乃人君之過。陛下已親擬罪己詔書,命微臣代為宣讀。」

  蕭元啟淡淡道:「既然陛下有命,那你就宣讀吧。」

  窸窸窣窣的展卷聲後,亭山王開始艱澀地宣讀那份出自沈西之手的退位詔書。蕭元時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想要掩耳不聽,雙手卻沉重得抬不起來,恍惚中也聽不明白都念了些什麼,只有最後一句大略清楚,「……萊陽王元啟,乃先祖嫡脈,龍姿鳳表,才高德厚。朕願以江山相托,萬望勿辭。」

  蕭元啟自然不會第一時間接下這卷呈遞到面前的黃帛,而是拱手退開,轉向殿中群臣,「承蒙陛下恩信,託付江山。只是元啟素來愚鈍,唯恐難負天下之重,心中實在惶然……」

  沈西忙上前一步,面上帶笑,「萊陽王太過謙辭,臣以為……」

  他早已準備好的勸詞還未正式開始,殿外突然傳來高揚的傳報聲,由遠及近,語調惶然,明顯不是設定好的大典儀程。蕭元啟惱怒地邁前兩步,正要喝問,何成已經沖了進來,面色如土地撲跪在殿門邊,喘息道:「稟報王爺……有、有長林旗號……已逼近京城!」

  殿中頓時一片譁然。御座上的蕭元時猛地睜開了眼睛。

  蕭元啟從金階上急沖下來,厲聲道:「你胡說什麼?什麼旗號?」

  「長、長林……」

  「這不可能!」蕭元啟用力揮下袍袖,聲調尖銳得幾乎要刺破眾人的耳膜,「蕭平旌遠在琅琊山,此刻應該連消息都沒有傳到!他從哪裡冒出來的?又從哪裡招來的人馬?」

  §下部 第四十章 長林之名

  當譚恒晝夜兼程趕到琅琊前山,氣喘吁吁地敲響了客殿外的金鐘時,蕭平旌和林奚正好收拾了簡單的行裝準備下山。前殿后殿各有單獨的山道,不會中途撞見,這兩人的腳程又都不慢,出發不過半個時辰便到了山腰,這時方才聽見頂峰殿閣悠悠召返的清笛樂聲。

  剛剛離開便叫他們回去,蕭平旌以為是侄兒出了什麼事,嚇得臉色發白,拖著林奚的手邁步如飛。直到在山道口看見等候的小刀,方才得知不關策兒的事,而是金陵來了一位信使,藺九和荀飛盞粗粗問過之後,都覺得他最好還是能回來聽上一聽。

  進了蘭台前廳,迎面便看見荀飛盞在裡頭來回走動,神情甚是激動。蕭平旌剛一進門,他便立即沖了過來,指著後方跪坐的譚恒大聲道:「這個人從金陵來,說蕭元啟跟自己的殺母仇人合謀,出賣國土,刺殺首輔,現在還要舉兵謀反,你信嗎?」

  「他說誰?蕭元啟?」

  「是啊!樁樁件件都是百死莫贖的大罪,可依據只是一個剛陪嫁入府不過數月的丫頭的舉報,簡直是太荒謬!太荒謬了!」

  譚恒一身奔波風塵,滿頭大汗,嗓子又十分乾渴,被他這樣指著,焦急地張開嘴欲待解說,哽了一下竟沒能發出聲音來。

  蕭平旌抬手示意他不必著急,轉向荀飛盞問道:「荀大哥若是覺得太過荒謬並不可信,那你為何又要叫我回來?」

  荀飛盞能執掌數萬禁軍,肯定有他的聰明之處,眼見蕭平旌並無多少驚詫之意,心頭頓時一沉,「莫、莫非你……你居然會相信嗎……」

  蕭平旌曾精研東海之戰多日,若論疑心,自然是早就有的。但東境的機密軍情,兵部不止一個人可以拿到,戰場上的許多巧合,也並非絕對不可能發生,至於荀白水……他掌領朝堂這麼多年,想殺他的人更是不計其數,故而這份疑慮再重,他也只能默默放在心裡,一直不願意認真朝著蕭元啟的身上想,以免冤屈了好人。

  可是此時,有人千里從京城來報,許多說法都印證了他心頭的猜疑,終究是不能夠再自己安慰自己,繼續心存僥倖……

  陪坐的藺九遞了杯水給譚恒,問道:「其他的事情暫且不提。但在我剛才聽來,至少蕭元啟已經開始謀反這一條,應該全是你那個將軍自己推測的吧?萬一他錯了呢?」

  「是啊!」荀飛盞只覺背心一陣陣發冷,聞言也轉身看向譚恒,「你說是上山來求援兵的,可你走的時候京城什麼跡象都還沒有,萬一蕭元啟並沒有打算動手做什麼,你叫我們搬了一堆援兵過去,看起來反倒像是誰在謀反?」

  譚恒哪裡想過這一類的問題,愣了片刻,語調肯定地道:「我、我也不知道啊……但我們將軍從來沒有料錯過什麼!真的沒有!」

  荀飛盞跟他說不清楚,又想去問蕭平旌的意思,一回頭發現廳內沒了他的身影,忙四處看了看,只見他已獨自一人走出殿外,迎著山風默默立于崖邊。

  若是真的不信譚恒所言,不信京城即將生變,蕭平旌的思慮絕不可能這般沉重。荀飛盞站在窗邊看了他片刻,微微咬牙,「如果連平旌都相信這是真的,那我……我無論如何,也要趕回陛下身邊去……」

  蒙淺雪眉尖一顫,轉頭看向林奚。

  年輕的醫女面色蒼白,幽黑烏亮的眼珠掩在羽睫之下,凝而未動。

  若論君臣,論恩義,長林王府退出京城那一年,似乎一切皆已了清。父王臨終前曾經說過,長嫂弱侄便是他今後最大的責任,蕭平旌本能地認為自己應該首先考慮策兒,應該先去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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