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二〇二


  小刀不解地詢問:「九兄為什麼要歎氣?」

  「世間風起不息,我知道他是來幹什麼的。」藺九眸色幽沉,輕輕搖了搖頭,「說句實話,有時候還真的不想知道這麼多事。」

  在叔父遇刺後率禁軍出京追緝的荀飛盞,雖然成功圍捕了那個逃出城去的偽裝商團,也風捲殘雲般清剿了被戚夫人所動用的每一個東海諜探,但他最想要的女刺客卻毫無蹤影,也拷問不出任何其他線索,努力追查到最後,終究還是未能找到新的方向和頭緒。

  正月二十一,荀飛盞失望地返回京城,推辭掉蕭元啟自告奮勇的陪同,獨自進宮向蕭元時覆命。

  城裡沒有抓到主謀,城外也是無功而返,即便剪除掉再多的共犯從犯,也改變不了東海刺客竟能在大樑帝都刺殺了當朝首輔又全身而退這個事實。朝野上下的恥辱感難以洗刷,小皇帝的心裡更是又憤怒又難過,面對跪在下方的荀飛盞,想著想著就紅了眼圈。

  「如今朕身邊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一個一個的都走了。先帝傳給朕的這座江山,也不過短短數年便已殘破。朕時常覺得,明明已經竭盡全力,卻仍然做不好很多事情。也許……也許朕並不是真的受命於天……」

  荀飛盞聞言吃了一驚,語調不由抬高,「陛下!我大樑國力仍在,失地自然可以收復。您還未到弱冠之年,豈可現在就妄自菲薄?」

  蕭元時的情緒正在沮喪之時,安慰的話根本聽不進去,視線怔怔地看著桌案邊蕭平旌遞來的那封書函,表情既愧疚又茫然,「荀卿代長林王呈上的書信朕反復看了好幾遍,心裡很是難過……長林府一向護衛北境,朕知道平旌哥哥其實並沒有怎麼去過東邊,但他信中的想法和建議,居然與東境將領呈報上的方略不謀而合。朕可以想見,他為了給朝廷寫這封信,不知花費了多少精力和工夫……」

  荀飛盞不太明白話題為什麼會轉到這個上面來,只能順勢勸道:「事關國土,這也是應該的。」

  「朕並沒有覺得三年前做錯了決定,卻又一直希望能召請長林王重返京城。」蕭元時認真地看向荀飛盞,喃喃問道:「荀卿,朕有時候自己看自己,都覺得太過優柔,也太過矛盾了,你說呢?」

  他可以自己責怪自己,荀飛盞當然不可能跟著贊同。不過話到此處,這位曾經的天子近臣大概也聽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召請長林王返京最大的障礙是什麼人人皆知,如今荀白水不在了,宮中的太后難以掣肘前朝,蕭元時此刻的想法已不難猜測。荀飛盞一方面能夠理解他,但另一方面又覺得替叔父難過,胸中一時五味雜陳,對錯黑白統統變得有些模糊,心緒甚是複雜。

  「陛下既有此念,那是想要指派微臣前去琅琊山宣旨嗎?」

  「不……朕不願意宣發明旨……」蕭元時抬手按住桌上那封信函,搖了搖頭,「平章兄長殉國,大伯父一生戎馬,北境全線大捷,可換來的卻是長林軍建制被除……朕知道,他雖然心系家國,但卻未必願意回來,朕不想勉強他。」

  荀飛盞稍稍怔了片刻,心下逐漸恍然,「是啊,京城人心深沉,難比江湖逍遙。陛下是擔心,明旨宣召會讓平旌覺得難以拒絕?」

  蕭元時抹了抹發紅的眼睛,從自己袖中抽出一封書函。十六歲的少年天子已經學會了不能隨心所欲,開始努力讓自己像父皇那樣考慮周全。他知道拒絕明旨會讓新的長林王受到更多非議,而君君臣臣的議論也是他完全不想再聽到的雜音,如果真心想讓蕭平旌有選擇的餘地,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私下致函,請人暗中傳書勸說。

  而眼前的荀飛盞,顯然就是一個最合適不過的使者。

  「舅父歸葬原籍的事情朕已命禮部安排好了,荀卿隨時都可以啟程扶靈還鄉。朕這裡有一封書信,等你料理完喪事,就悄悄去琅琊山代朕走上一趟。無論長林王最論如何決定,朕的這份心意,總不見得會有錯……」

  §下部 第三十七章 只欠東風

  荀氏一族原籍湘州,荀白水又是一族之長,必然要歸葬祖塋。禮部得了聖命之後,早已將路途所需打點得妥妥當當,就等著荀飛盞回來便可啟程。臨行前他匆匆趕往萊陽府探視妹妹,荀安如當然「恰好」服了藥正在昏睡中,沒有直接說上話。蕭元啟信誓旦旦地保證會照料她康復,次日又早早趕到城門外送行,態度極是殷勤。荀夫人對他毫無所疑,含淚叮囑了兩句,便由侄兒護送著,隨同夫君靈樞一路向西而去。

  從金陵到湘州四日陸路,十日水路,途中一切平順。等荀飛盞點穴落葬,又安置好嬸娘的起居之後,已是二月十五,他這才快馬加鞭,單人獨騎直奔琅琊山而來。

  藺九在蘭台殿前的山道邊迎了客,將他請入茶廳。

  雖然猜到了這位前禁軍大統領上山的用意,心中生出許多感慨,但藺九以前沒有干涉過的事情,現在自然也不會多管,只待客陪坐飲了一杯清茶,等到蕭平旌聞訊過來後,便悠悠然地回了抄錄閣,留那兩人自己說話。

  京城近來的滔天巨浪,蕭平旌依然未聞未問,一概不知,進門看見老友一身孝服不由吃了一驚。荀飛盞大略解說過事件緣由,從袖中取出蕭元時的書信,雙手遞上。

  這封私信想必寫得甚是哀婉,蕭平旌看到一半眼圈便有些發紅,低頭沉默了片刻,方才將紙箋慢慢疊好,收入懷中。

  荀飛盞滿懷希望地低聲道:「平旌,這可是陛下親筆所寫的書信,相邀之心甚誠。我覺得……」

  蕭平旌抬了抬手,不著痕跡地打斷了他的話,「我先問問,首輔大人當街遇刺,全城搜捕,好幾個目擊者,可是最終……卻未能抓到那個異國來的刺客?這不大可能吧?」

  荀飛盞長長歎了口氣,「我也覺得匪夷所思,但結果偏偏就是如此。」

  「京城滿地高門貴戶,是不是巡防營有很多地方進不去,所以有所疏漏?」

  「正是因為巡防營品級不足,所以城內的搜查,陛下特意讓萊陽王坐鎮帶隊,逐院逐戶,絕無疏漏。」

  聽他提到蕭元啟,蕭平旌的目光不由跳動了一下,似乎想要再問什麼,但最終又沒有開口。

  荀飛盞倒是牢記自己來此的目的,忙將話題又拉了回來,「平旌,陛下信中召你返京的提議,我該如何回復呢?」

  蕭平旌雖然難過,但卻並不猶豫,輕輕搖頭道:「帝都久遠,已是前塵。請荀大哥代我回謝陛下的好意便是。」

  荀飛盞難免失望,皺了皺眉,試圖勸說:「陛下不發明旨,親筆致信,可見他是真心想要邀你重返朝堂。你是將門根骨,相信也很難就這麼完全放下家國之責。既然如此,又為何不能再回金陵,重振長林王府的威名呢?」

  蕭平旌放下手中杯盞,凝眸看了他片刻,慢慢道:「兄長辭世那年,我請赴邊陲,其實當時已經做好了準備,要承接長林之責,一生都如同父王那樣,護衛大樑,盡忠國事,從此不再想江湖逍遙……但是結果……結果你也知道,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過去有些事,一步一步走到最後,確實讓人覺得寒心。但是身為人臣,不管受了多少委屈,總歸是忠君為上。更何況陛下當年……他也確實十分為難……」

  「荀大哥,你還是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我之所以不願意重回朝堂,無關對錯,更無關委屈,只是因為我已經試圖這樣做過了,但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蕭平旌抬手示意他不要急著反駁,淡淡地又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會說金陵現在的情況已然不同,但自古風雲,何曾真的變過?陛下願意信任,這是他顧念舊情。可事實上,我真的不是一個適合朝堂的人。父王遺骨歸葬北境,世間再無長林之名,既然這已經是一個結局,又為什麼不能就這樣接受呢?」

  荀飛盞心中著急,整張臉都皺了起來,悶悶地道:「我一向拙於言辭,也明白無論你怎麼選擇都有你的道理。但你是真的不知道……陛下他實在太孤單、太需要一個熟悉的人在身邊了。就算看在先帝的分上,你就不能稍稍再考慮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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