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一九七


  「王爺的行事,還是像以前那般靠得住。」戚夫人適時恭維了一句,提壺斟茶,向對面遞了一杯,笑生雙頰,「可惜此處無酒,只能以清茶一盞,慶賀你我今日功成。」

  蕭元啟抬手接了茶盅,與她輕輕相碰,仰首飲下,「不過我還有一句話,想要請夫人帶給國主。」

  戚夫人頗感意外,急忙還杯於桌,欠身道:「王爺請講。」

  「此次各履承諾,日後……再不相約。」

  這句話出唇的音調甚是冷冽森寒,戚夫人雖面色未改,心中到底不悅,正想要再說什麼,外間緊閉的門板上突然響起叩擊之聲,何成在廊下急切地叫道:「回稟王爺,荀府嬤嬤來了,消息瞞不住,王妃她……她……」

  荀安如正在孕期,蕭元啟又深知她對叔父嬸娘的感情,臨走時曾下令向內院封閉消息。但他卻忘了荀氏這樣的門第,府中運轉自有體系,並不是樁樁件件都需要主人直接安排。雖然荀夫人悲傷過度不能理事,但大管家和嬤嬤們仍然能夠按部就班分派人手,一面料理後事,一面向親朋報喪。蕭元啟早上的指令再怎麼嚴厲,總不可能提前說荀白水死了都不許通報這樣的話,內院的人一聽這麼大一個喪訊,誰也不敢硬攔,只能急匆匆派人向管家通報,管家再轉報何成,兜了一圈下來,等蕭元啟聞訊趕過去時,其實已經有些晚了。

  剛剛邁進寢院的外門,裡頭便傳來亂糟糟的驚呼聲,荀安如一身薄衣,滿面是淚地沖了出來,被他一把抓住,摟進懷裡。

  「安如,安如你聽我說,先別著急,小心身子。叔父雖然不幸……但刺客是肯定能抓到的……」

  這句話並沒有絲毫的安撫作用,「刺客」兩個字反而更加激發了荀安如瀕臨崩潰的情緒。她仰首冷冷地盯住了丈夫的眼睛,咬牙道:「他們說,是東海的刺客……東海……是東海!」

  蕭元啟當然明白她此時正在猜測些什麼,急忙收緊手臂,試圖去撫摸她的面頰,柔聲解釋。

  可這個柔弱的女子早已被悲痛壓倒,她抗拒地掩住了自己的耳朵,嘶聲哭號著,在他臂間連踢帶咬,拼命掙扎,直到寢衣絲裙上浸透了鮮血,也不肯停止,不願平息。

  熟識的太醫被急速請了過來,一看就知道孩子肯定無法保住,只能扎針灌藥,緊張忙碌到夜半時分,這才勉強穩住了病人的情況。

  蕭元啟面容灰敗,費盡最後一絲力氣才沒有遷怒於他人,揮手屏退周邊侍女,拖著緩沉的步子走到床榻邊。

  荀安如平躺於枕上,眸色麻木呆滯,唯有眼尾淚痕深深,抹之不去。

  蕭元啟凝視她片刻,蹲下身來輕輕撫順了她垂滿長枕的亂髮,將自己的嘴唇溫柔地壓在她的額前。

  「天命豈能輕得,終歸要有代價……不過沒關係,咱們還這麼年輕,等你養好了身子,孩子總會有的。」

  §下部 第三十五章 心字成灰

  內閣首輔遇刺的噩耗由刑部尚書報到御前,再轉報于內苑之後,沉寂如死的壓抑感就彌漫在宮城的每個角落,經久難散。養居殿裡大略還能過得去,但咸安宮中侍候太后的上下人等,那簡直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一舉一動都分外小心,不敢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響。

  數日飲食難咽的荀太后面色枯黃,髮髻散亂,腮邊的淚水一直沒有幹過。蕭元時坐在榻邊,紅腫著雙眼勸道:「母后還是吃點東西吧……」

  轉頭避過素瑩喂到唇邊的參湯,荀太后咬緊了牙根,「兇手還未伏法,你讓哀家怎麼吃得下去……」

  既是首輔又為舅父,荀白水對蕭元時的重要性也不言而喻。只是他覺得自己這個時候應該更有擔當,所以一直努力忍著眼淚,試圖讓母親寬心,「朕已經下旨由萊陽王帶隊逐戶搜查,還懸了重賞給舉發線報的人,只要那個女刺客還在城裡,就一定能夠抓到她。」

  「她當然還在城裡!出事後首要就是封城,她能跑到哪裡去?」

  「據皇城守衛回報,出事當天還未及反應之前,曾有一小隊商團緊急出城。後來查出他們所持的路引乃是偽造,明顯十分可疑。」

  荀太后一下子坐了起來,「可派人追上去了?」

  「母后放心,朕特意撥出了一支禁軍,明日出城追捕,他們一定逃不掉的。」

  荀飛盞這些年與叔父政見不同,多有爭執,可那畢竟是從小恩養他長大的親人,情義豈能不深?出事後這幾天他也是少眠少食,親自督查城內搜捕,但到目前為止,只抓到了一些身份可疑的諜探,女刺客已經逃出金陵的可能性越來越大。在蕭元啟的建議下,他進宮請旨調撥出一支禁軍,準備親自帶隊出城追緝。荀樾因在現場牢牢記住了女刺客的眼睛,所以也隨他一起同行方便隨時指認。至於在城內繼續逐戶逐院搜查的重責,當然也就順理成章地移交給了那位荀家的女婿。

  「請大哥放心,咱們都是一家人,這種時候正該同心協力。」來到東城門下送行的蕭元啟一臉誠意,拍著胸脯向荀飛盞保證,「兇手一日不落網,我在城中的盤查便一日不會鬆懈。」

  荀飛盞剛剛知道安如小產的事情,見他容顏憔悴難掩疲色,卻還是這麼盡心盡力,心中不禁有些感動,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作為帝都,金陵不能長久封禁,城門從昨日便已開啟,只是仍設有高高的路障,由巡防營和京兆府兵一起,對出城的人流車馬逐個嚴查。由於東門不是主城門,清早排候待檢的隊列並不長,只是被初升的朝陽拉出了一條斜斜的影子。岳銀川帶著他的副將從影子的另一側悄無聲息地出現,透過隊列的縫隙觀察那位正在整隊待發的前禁軍大統領。

  自從荀白水遇刺身亡之後,岳銀川又回到了原來那種孤掌難鳴的困境之中,情緒低落了好幾天,連譚恒都不敢過來多問他一句。首輔之死必定會給朝堂帶來巨大的混亂,在內閣不穩,六部鬆散的情況下,想要扳倒萊陽王這樣地位的人,情形遠比以前更加艱難。年輕的東境將領思來想去,也不知道在這偌大一座帝都城中,到底還有誰值得他再賭一次。

  城樓下禁軍隊伍陳列嚴整,荀飛盞與蕭元啟彼此抱拳道別,看上去關係很是親密,令岳銀川極為失望。譚恒伸頸也看了一眼,擰著眉頭問道:「我覺得荀大統領執掌禁軍多年,肯定是被萊陽王給騙了,他的忠心應該不容置疑吧?」

  岳銀川悶悶搖頭,「這不是忠不忠心的問題。你想想看,蕭元啟對荀大統領來說既是舊友,又是姻親,而我們卻是幾個陌生人……換了你是荀飛盞,你天然就會偏向誰呢?再說他就要奉旨出城,蕭元啟又總是在他身邊,咱們也沒有能跟他好好說話的機會。」

  說到這裡,他的心頭突然一動,回首看向禁軍遠去踏出的煙塵,眼神慢慢凝住。

  譚恒不解地推了他一下,「怎麼了?」

  「……那個女刺客還在京城。」

  譚恒大吃一驚,「您怎麼知道的?」

  岳銀川微微眯起雙眼,「荀飛盞是琅琊榜上高手,帶著精銳禁軍出城追捕,蕭元啟似乎一點都不擔心,你說這是為什麼?」

  「也許他覺得城外天高地闊,荀飛盞不一定能夠抓到……」

  「對,只是不一定而已。金陵周邊畢竟是大樑腹地,又有前任禁軍大統領親自追捕,東海刺客是否能成功逃脫,絕對是個未知之數。而在京城裡,雖說是逐戶搜查重金懸賞,但卻是由蕭元啟本人帶著巡防營負責的。你說說看,這城裡和城外,哪邊更安全?」

  譚恒張大了嘴,漸漸明白過來。

  「此刻風聲正緊,我若是蕭元啟,也必定會把同謀的刺客留在安全的地方,留在他自己可以掌控的地方。」岳銀川轉過身來,眸中閃過一抹亮光,「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會把人留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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