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一八〇


  「你可真是越來越愛講閒話了……」佩兒笑著將銅壺放好,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問道,「早上咱們找的那個羊脂玉的小碗,你可找著沒有?」

  「哦,你走之後我才想起來,咱們瞎找什麼啊,那個玉碗應該是在王爺的書房裡,昨天不是送了棗湯過去嗎?」

  佩兒似乎也回想了起來,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瞧我這記性,趁著王爺還在睡,我過去收回來。」

  蕭元啟那年從甘州重返金陵整肅府邸之後,萊陽府的規矩便一直相當嚴謹。北院書房因為常有秘密客人往來,所以更是戒備重重,除了何成和幾個被指定的書童以外,任何人未經萊陽王允准均不得入內,即便主人不在時也是這樣。

  理論上來說,身為王妃的荀安如當然不在這個禁行之列,但她本人顯然對於進出夫君書房沒有多大興趣,同時還主動吩咐身邊的侍女也要遵行府規,不得太過肆意。

  由於她的約束,佩兒進了書房院落後未敢直接進去,而是站在階下,將正在裡頭看守的小書童阿易叫了出來,問他看沒看見房內有個小白玉碗。

  阿易的主責就是清掃房內家具,當然早就看見,聽她一問便連連點頭,跑進去將小碗拿了出來,笑著遞給她,「原該送進去的,倒煩勞姐姐來拿。」

  佩兒蹲身道了謝,匆匆轉身向外。

  從最北端的書房到主院,中途本應經過原來太夫人的舊院。但府裡的人知道王爺的忌諱,向來都不敢接近這個雜草叢生的陰森院落,往返皆是借用前院的一段連廊繞過去。由於這段連廊與前院的人共用,佩兒身為內宅侍女為了不撞見外男,每次都要在垂藤環繞的月亮門邊先看一眼,確認廊下空空時方才通行。好在有資格隨意走到這裡的人畢竟不多,她以前張望過多回,次次都是杳無人跡,所以這回也只是隨意瞟了一眼,正要提裙走出,突然一驚,又慌亂地退回了藤蔓後頭。

  只見連廊折向前院的轉角處,何成一身統領官服,正大步走了過來,遠遠看不清表情,只覺得他步履極為匆忙。走進庭院之後,何成四望沒有親衛們的人影,心知蕭元啟肯定不在,揚眉叫了一聲:「來人!」

  早已回到房內繼續清掃的阿易聞聲飛奔了出來,肅手請安,「見過何統領。真是不巧了,王爺還在內院呢……」

  「你快去傳個話,就說我有急事要見王爺,請他出來一趟。」

  他是蕭元啟的第一心腹,阿易根本不敢問他什麼事,躬了躬身便飛奔而去。何成煩躁不安地在門邊踱了幾個來回,口中乾渴,一轉身邁步走了進去,到茶廳自己抓了只瓷壺,仰頭咕嘟咕嘟連喝了幾大口冷水,這才心神稍定。

  綠藤盤繞的假山石後,佩兒怯生生地探出頭來,四處張望了一回。何成已在房內,庭院中清靜無人,原本是個悄悄離開的時機。但不知道為了什麼,或許是親人慘死後的悲傷難以紓解,或許是鬱結於心的疑惑無法再壓抑,這一瞬間她就好像鬼使神差一般,既沒有清晰的思考,也沒有特別的目的,幾乎是毫無意識地順著粉白的院牆,一步步挪進了書房後窗下的冬青叢中,慢慢蜷身,在潮冷的泥地裡坐了下來。

  大約一刻鐘後,得了通報的蕭元啟匆匆奔進了院門,先吩咐兩名隨身親衛在院外看守,自己示意何成跟進書房內間,低聲問道:「到底什麼事這麼要緊,找我都找到內院來了?」

  何成緊張地吞了口唾沫,臉色甚是難看,「王爺,戚夫人突然聯絡了屬下。」

  蕭元啟吃了一驚,聲音一下子提高,「誰?」

  「東海……戚夫人……」

  「不是說好了沒有大事再不聯絡嗎?她想幹什麼?她那個主君虞天來想幹什麼?」

  何成怯怯地答道:「目前只接到簡訊,說……年關將近,問候王爺……」

  蕭元啟惱怒地在室內快速走動,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東海絕不會無緣無故捎來問候,這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金陵當下正在緊要關頭,任何一點破綻都有可能誘發毀滅性的結局,絕對不能有絲毫疏忽大意。

  「王爺放心,咱們與東海的聯絡十分隱秘,當年沒人察覺,現在也不會。」何成眼見他已氣得面色發白,急忙上前勸了一句,「戚夫人大約年後進京,王爺恐怕還是得要見她一面才行。」

  戚夫人既然敢來,避而不見肯定不是辦法,蕭元啟想了片刻,無奈地點了點頭,歎道:「看來咱們在京城的動作,也得稍微加快一些了……你在巡防營的那個副手,到底收服了沒有?」

  何成用力點頭,「沒問題,他已經答應為王爺效力。當然,您如果能抽空親自接見他一次……」

  蕭元啟皺眉道:「還抽什麼空,去把他帶到你府裡,本王立即就可以接見他!」

  門扉開啟的吱呀聲以及兩個人匆匆遠去的步履聲消失之後,整個書房院落重歸寧靜。

  佩兒全身僵硬地扶著粉牆,慢慢從暗影中走到了冬日慘白的陽光下。在剛才那地獄般難熬的半刻鐘裡,她聽到了世間最黑暗最危險的秘密,感受到了窒息般的痛苦與絕望,但身體和情緒卻好像完全被割裂了開來,沒有驚呼,沒有顫抖,甚至連呼吸都已停頓。

  拖著虛軟的腳步走回內院,敏兒一股風似的迎面吹了過來,嗓音依然又脆又亮,「我的天,你總算肯回來了!不過是收個碗而已,怎麼就跟上街逛了一趟似的,半天都沒有人影!……咦?碗呢?」

  佩兒怔怔地低頭了看了看,完全想不起來雙手是什麼時候變得這般空空如也,「碗……不、不在那兒……」

  「不在書房?不可能啊……」敏兒撓著頭,轉眼又瞧見了她泥汙的繡鞋和衣裙,驚訝地問道,「你從哪里弄的這一身泥?你到底幹什麼去了?」

  「我……我有些頭暈,跌了一跤……」

  敏兒這才注意她慘白如紙的面色,急忙伸手扶住,連珠般地問道:「摔到哪兒了?受傷沒有?有什麼地方疼嗎?」

  屋子裡的荀安如被敏兒嘰嘰喳喳的聲音驚動,也關切地走了出來,瞧見佩兒站也站不穩的樣子,急忙吩咐小丫頭去請個大夫。

  「不用……奴婢沒有傷著……」一聽到她溫柔的聲音,佩兒的淚水頓時湧了上來,不敢抬頭,更不敢看向她的眼睛,「……只是……躺一下就好……」

  荀安如沒有勉強,溫言寬慰了兩句,示意小丫頭和敏兒一起將她扶回了居住的東廂房,讓她先躺下來睡一覺。

  當天蕭元啟很晚都沒有回內院,只派了僕從傳話進來,說有些事務耽擱,請王妃自己早些休息。荀安如等到起更後就沒有再等,遣退了侍女們,獨自上床就寢。

  敏兒服侍完姑娘回到東廂房,一推門就冷得打了個哆嗦,只見佩兒抱膝坐在自己的榻上,窗扉大開,呆呆地看著黑沉沉的夜空。

  「我說怎麼這麼冷!大冬天的你不關窗戶!別顯擺自己筋骨強健,下午不就頭暈了嗎!」敏兒一邊嘮叨著,一邊爬上佩兒的床榻,先關上窗扇,順手又摸了摸她的額頭,問道,「現在還暈嗎?」

  佩兒將她的手從額前拿下,攥在掌心裡,「敏兒,我想問你一句話……」

  「問我?哦,你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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