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一七一


  按照金陵帝都的習俗,黃昏方行拜禮,晚宴不過三更,同祖親眷方許入後院鬧洞房。蕭元啟是武靖帝皇孫,來參加婚宴的人裡明顯沒有這樣的至親,所以散席送客之後,整個侯府頓時便清靜了下來,只有新房院落內外還閃著灼灼華燈。

  拜禮之後便被送入新房的荀安如此時已在紅帳中端坐了近兩個時辰,聽著周邊喧鬧漸轉安寧,她的心跳越來越快,緊張得幾乎忘記了腰間久坐的酸痛。

  喜娘說了吉祥詞,頭頂紅帕輕輕飄落。荀安如覺得自己就像被牽著線的偶戲人一樣,不知不覺間便咬了遞到嘴邊的百子果,喝下挽臂而飲的交杯酒,手中握的如意也被拿走,換上了一個紅線繞織的同心結。一整套細碎的步驟走完之後,敏兒佩兒雙雙過來道了喜,行禮退出,將門扉輕輕掩上。

  荀安如終於鼓足勇氣,透過額前低垂的珠簾向外看去,隱隱約約看到一個人影過去剪了燭花,又輕悄悄地走回來,在她的身邊坐下,伸手將遮在她面上的珠簾撥開,掛在金釵銜口之上。

  也許是因為燭光柔潤,也許是因為心有期盼,荀安如在快速瞥過一眼之後,只覺得他樣貌俊雅,神色溫和,眉間眼底滿是笑意。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年輕男子,但同時又將是她在這個世上最為親近的人。嬸娘說,夫君是天,是一家之主,是終身的依靠,從此之後,要全心全意服侍他,體貼他,聽從他……

  「請問夫君笑什麼?」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

  「夫君曾見過我?」

  蕭元啟眸中浮起回憶之色,慢慢道:「不算是真正見過。只是坐在茶樓,看見你的馬車從街前走過,後面居然有禁軍護送,當時還有些驚訝。」

  荀安如起初愣了一愣,想想又覺得這些話說不定有提點自己的意思,急忙解釋道:「請夫君放心,妾身雖蒙太后娘娘恩寵,但幼承家訓,從不敢驕縱無禮。」

  蕭元啟輕柔地笑了起來,搖了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既然嫁給了我,即便驕縱些、任性些也沒關係,我自然會照顧你。」

  世間男子,沒有誰會不喜歡妻子柔婉順從,這便是荀安如自幼從嬸娘身上學習的為婦之道。作為一個初嫁的新娘,她還摸不太准夫君的性情,甚至不能確認他這句話究竟是當真還是試探,因此也只能茫然地眨著眼睛,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

  「這個世上完全依靠我來照顧的人,以前只有我母親,可是我沒能照顧好她……」蕭元啟將她的手松松地握在掌心,語調傷感,但笑容溫存,「現在你是我的人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荀安如只覺得心頭最柔軟的部分瞬間被觸動了一下,胸口湧出一股暖流,被握住的手指漸漸收緊,用力反握了回去,顫聲道:「妾身也願……將來與夫君彼此扶持,攜手白頭。」

  §下部 第二十四章 寒塘夜光

  侯府迎婦的新房是由蕭元啟以前的寢院再擴圍了側面一排廂房,以及後方一個套院而成的,共有兩進,東廂院離主屋最近的一間分給了新任侯夫人的貼身侍女們,以方便她們早晚侍候。

  因為是姑娘的新婚第一夜,敏兒佩兒退出後並不敢自行安睡,一直候在廂院門邊,眼看著主屋燈光熄滅才松了口氣,回到了自己的臥房內。

  整整一天的勞累自然會引發濃濃的睡意,敏兒頭一沾枕便沉沉入眠,一覺醒來後翻了個身,突然發現對面床鋪上的佩兒一直坐著,上半身伏靠窗臺,仰頭看著楊柳枝頭微缺的月亮。

  「什麼時辰了……佩兒你怎麼還不睡啊?」敏兒揉著眼睛也坐了起來,歎了口氣,「都怪我不好,在今天這樣的日子提起東海,惹得你難過。」

  「怎麼能怪你?姑爺是奪回咱們東境七州的人,你不提,難道我自己就想不起來了嗎?」

  「你想開些吧。說句不中聽的實話,你被賣到京城,和家裡人遠隔千里,這一輩子,原本也很難再見面了。」

  佩兒呆呆地愣了片刻,眼眶裡忍不住又浮起淚水,「話是如此,但至少以前,我還知道他們都好端端活著,知道這世上還有幾個親人……」

  她越說越是傷心,又覺得今天是姑娘的喜日不能落淚,急忙深吸一口氣,從睡榻邊站起,「你先睡吧,我得出去走走,散散心,定一下神。要一直這個樣子,明天怎麼伺候姑娘呢?」

  敏兒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聽府裡管事娘子說,隔院就是荷塘,雖有月色,但到底是夜裡,你可小心些,別掉進去了。」

  「不用擔心,我生在打魚人家,十二歲以前,那就是水裡泡大的。一個荷塘而已,淹不死我。」

  佩兒一面說著,一面拿起榻邊的一件薄衫披上肩頭,就著月色走了出去。

  從廂院出來,轉過垂柳夾道的一小段青石道,果然便是一片荷塘。只不過秋日塘中芙蕖已謝,一小半水面全被殘荷枯葉所掩,月色下看來尤為淒清。

  在習習涼風中走了一會兒,佩兒的心緒甯定了不少,便在荷塘邊的樹影中揀了塊假山石坐下,攏了攏外衣,仰首看月。

  寒露節氣之後,夜裡秋涼漸重,她只坐了片刻便覺背脊生寒,正打算起身回去,眼尾突然掃見遠方閃現出一道黑影,頓時嚇了一跳,本能地躲到了山石後面。

  半月狀荷塘的另一邊,何成手裡抱著一團什麼東西走了過來。半夜三更又是在自家的後院裡,他顯然沒有提起自己最高的警覺,一路上也只是隨意地四處掃視,很快便走到了九曲石橋的正中,解開了手中包裹。

  缺月當空,夜光珊瑚在黑暗中發出的灼灼赤光遠比白日更加清晰。何成細細地欣賞了一會兒手中的寶物,有些惋惜地歎了口氣,重新將方巾紮好,一鬆手,將它丟入了荷塘之中。

  水聲響起,佩兒吃驚地倒吸了一口冷氣,訝異之下竟也顧不上害怕,一動不動地看著對面,直到石橋上的男子消失於夜影之中,她才發現自己的雙手因為緊緊抓著山石,指尖已經有些發疼。

  心神不安地回到自己的廂房,桌上給她留的蠟燭已經燃過大半。聽到聲響的敏兒翻過身來,就著燭光看了她一眼,濃濃的睡意不由減了幾分,「你出去散心,怎麼散成這個臉色?」

  佩兒在自己的睡榻上坐下,猶豫了好一陣方道:「敏兒,我剛才在荷塘那邊……看見一個人悄悄地朝水裡扔東西……你幫我想想看,這到底算是個什麼樣的事情呢?」

  「半夜三更,朝水裡扔東西?」敏兒半撐起自己的上半身,凝眉想了一陣,搖頭道,「老夫人以前說過,凡是高門大戶,必定藏著許多隱秘,如果見到什麼奇怪的事,只要與咱們無關,最好當作沒看見。先不管那個人是誰,他既然選在半夜悄悄出來扔東西,肯定不願意被人瞧見。你就當作沒這回事兒吧,咱們今天才來,還是別惹麻煩的好。」

  「可他扔的不是一般的東西,我認得出來,那個、那個是……」佩兒說到一半,心頭不安,遲疑地又停住了語聲,默默思忖片刻,頷首道,「你說的也對,咱們頭一天進府,什麼都還不知道,還是別惹麻煩的好。睡吧,明日還要伺候姑娘呢。」

  萊陽侯大婚之後沒多久,他因功加封王爵的事情便正式提上了日程。禮部尚書沈西一向是個想得過多的人,再簡單的事情都能被他想出許多的彎彎繞繞。蕭元啟因為新近戰功頗得皇家青眼,剛剛又娶了荀府最為寶貝的大姑娘,那位執掌朝堂的首輔大人對自家侄女婿到底打算提拔到什麼程度,正是沈西當下反復揣摩想要確認的一件事情。

  「沈大人這個時辰過來,是禮部有什麼事嗎?」荀白水政務繁忙,經常在朝房裡一忙就是一天,但禮部官衙另在他處,近黃昏時還能看到沈西邁步進來,難免讓他覺得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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