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一七〇


  「謝嬸娘吉言。」荀安如眸中微微有淚,歎息道,「大堂哥沒能來給我送嫁,想想還是有些難過……」

  提起這個一出城就跟脫了韁一樣的侄兒,荀夫人的心裡也是又牽掛又埋怨,不過眼下終究是大喜的日子,不宜過多傷感,忙笑著安慰道:「只要你日子過得好,不管你大哥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才能知道,他心裡必定是歡喜的。好了,蒙上喜帕吧,千萬不要誤了吉時。」

  一方紅帕垂落,遮了視線,繡房門扉隨後開啟,喜樂之聲灌滿雙耳。想到從今以後便為人婦,荀安如的心情突然之間緊張了起來,手掌輕輕發顫,幾乎難以邁過門檻。

  「沒事,叔父和嬸娘永遠在這兒,你什麼都不用害怕。」荀夫人緊緊握住侄女的手,柔聲安慰。

  相比于新嫁娘羞怯中帶著憧憬的複雜心情,此刻的新郎官則是完全純粹的志得意滿。東海之約履行得竟比想像中還要順利,讓他在半年之內便得到了鋪天蓋地的讚譽和扎扎實實的軍功。沒有任何一個人對他的功業提出過質疑,朝堂地位和如花美眷全都擺在眼前,有時在暗夜之間回想起來,蕭元啟竟然會有一種恍惚如夢般不真實的感覺。

  喜轎進門,帶來了滿府鋪陳不下的十裡紅妝。萊陽府為了迎新已經把隔壁兩個園子都買了下來,可面對這盈門賀客還是有些招待不過來,除了新房內院和最南端的書房以外,連花園蓮池的曲橋上都擺滿了酒席。已有相熟的客人半恭維半打趣地說,萊陽侯府當下的規制已經盛不下小侯爺驚人的功業,也是時候趕緊升成王府了。

  對於這樣似真似假的玩笑,蕭元啟當然不能直接回應,笑著四處敬酒,如同沒有聽見一般。他在甘州刻意培植出來的心腹們經東海一戰都紛紛升遷,此刻跟隨他堂前廳後四處招待客人,個個臉上喜笑顏開,因為跟對了主子前程有望而揚揚得意。這些人中升遷最快也最得信任的當然還是何成,身上已經穿了五品參將的袍服,正從書房院落的方向快步走過來,一面努力朝蕭元啟的身邊擠過去,一面給近旁招呼的客人們回禮。大概因為實在笑得太多,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居然有些發僵。

  好容易湊到蕭元啟的耳邊,何成儘量壓低聲音快速說了句什麼,同時接下了主子手中的酒杯。

  蕭元啟表面上聲色未改,但眼眸深處已經浮起了一絲寒意。離開剛剛敬完酒的這桌客人後,他叫來管家大致吩咐了一下,便借著滿院的嘈雜之勢靜悄悄地閃身自側門離開。

  由於太夫人舊院居中閉鎖,萊陽府的書房被隔離在了最南端,一向幽靜,今天滿府下人都被調去伺候酒筵,院內更是不見一個人影。

  蕭元啟怒氣衝衝地推開了書房的大門,將何成留在外間哨看,自己一個人轉過隔屏,神情陰寒地冷哼了一聲。

  一條斜倚窗臺的婀娜背影立即聞聲而起迎了上來,朱顏鴉鬢,滿面春風,竟然是一位三十來歲風韻十足的美貌婦人。

  「見過侯爺。恭祝侯爺新婚大喜。」

  蕭元啟咬牙怒道:「戚夫人,我與你的君上早就約定,東海之事了結之後,若非有極為緊要的大事,否則絕對不再聯絡。你今日前來,已經算是毀諾!」

  戚夫人甚是無辜地眨了眨眼睛,「侯爺與我們君上共謀大事這兩年多,不都是我往來聯絡傳遞消息嗎?記得以前侯爺見到我,每次都很高興啊,怎麼立功回朝之後,您就變成這樣的臉色了?」

  「今天跟往日能一樣嗎?你也不看看什麼場合,萬一有人……」

  「侯爺今日成家,當然算是件極為緊要的大事,哪裡說得上是毀諾?」戚夫人呵呵笑了兩聲,抬手向旁邊一指,「我們君上怎麼說也是侯爺的長輩,新婦入門,他身為舅父豈能失禮?」

  蕭元啟不耐煩地順著她的纖指看過去,只見圍屏邊的長條桌案上,擺著一盆火紅的珊瑚。

  「此乃我東海獨有的夜光珊瑚,置於暗處亦有灼灼光華,赤輝如火,世上所存僅有數件,是極為難得的珍品。國主命我送來,以賀侯爺新婚,來年早生貴子。」

  蕭元啟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怒氣,道:「既然禮已送到,那你就快些走吧。」

  「喲,好歹我與侯爺也相識數年,難得遠道而來,怎麼連一杯喜酒都不肯賞我?」戚夫人嬌笑了一聲,眼見對方額上的青筋已經跳了起來,趕忙又安撫道,「好好好,請侯爺息怒。您若不願留客,我自然馬上就走,只望侯爺將來龍翔四海之際,也不要忘了我們君上的一片好意……」

  蕭元啟完全不想與她多說,草草點了點頭,便引領她向外走去。兩人剛剛轉過隔屏,突有一名僕從莽莽撞撞地從屋外奔入,滿頭是汗地叫道:「啟稟侯爺,荀大人已經……」話說到一半,他突然看見侯爺和何成正與位美貌婦人一起站在書房外間,頓時僵住,一臉呆傻之相。

  戚夫人輕柔地笑了一聲,「侯爺以前多麼的仔細,怎麼功成名就之後,這府裡便鬆懈了呢?」

  何成剛才專心傾聽內間說話,一時忘了關注門外,出了這個岔子難免心虛,立即踏前一步厲聲喝問道:「你都聽到什麼了?」

  戚夫人嘲諷道:「問的這是什麼話?他說沒聽見,你就信嗎?」

  何成瞥了一眼面沉似水的蕭元啟,無須吩咐便取下了牆上懸掛的一把寶劍。僕從這時才意識到危險,驚惶地轉身向外跑,一條腿剛邁出門檻,便被後方利刃一劍刺透。

  「大喜之日見血,倒是我給侯爺添了麻煩,還望見諒。」戚夫人柔聲致了歉,蹲身一禮,快速向側廊退去,眨眼便不見人影。

  蕭元啟定了定神,以目示意何成處理屍首,同時也看了看裡頭擺的那盆珊瑚,吩咐道:「這個東西太過打眼,不能留著。此刻不方便,晚上你想個辦法,一併處置了吧。」

  何成躬身領命,待他快步離開之後,立即關閉了書房的院門,自內牢牢閂住。

  荀白水因是女方尊長,只需出席拜禮之後的晚宴,所以剛剛才到。眼見前廳門廊下沒有主人迎客的身影,這位首輔大人心頭微微有些不悅,只是被城府所掩,外面看不出來。

  稍站了片刻,一身吉服的蕭元啟疾步從廳內奔了出來,一面行禮一面致歉,連聲解釋道:「我一直讓他們在街面上小心探看著,誰知傳報有誤,竟然剛好錯過了。未能早些迎候大人,實在是太過失禮。」

  看他氣喘吁吁跑得額角生汗,想來也不是故意怠慢,荀白水心裡舒服了一些,自然也要顯示大度,笑道:「今天是你的吉日,這麼多客人迎來送往,怕是連多喘一口氣的工夫都沒有。你我以後也不是外人了,無須講究這些虛禮。」

  「是,今後以私而論,大人就是元啟的長輩了。」蕭元啟欠了欠身,抬手前引,「首位一直小心留著,請叔父上坐。」

  荀白水微笑著隨他走向正廳,在經過稍稍清靜些的中庭時,步履稍緩,低聲道:「趁著今日良辰,老夫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元啟所得恩賞已經愧不應當了,還能有什麼好消息?」

  「你原本就是皇室近支,又護國有功。近來多有朝臣奏議,應恢復你府上的王爵。」

  蕭元啟猛地停住了腳步,「王爵?」

  荀白水一臉慈和地看著他,「內閣已經議定了,只不過甯王爺剛過世不久,宗室那邊要等一等。最晚九月底,便能有恩旨下來。」

  蕭元啟呆愣地站了片刻,似乎一開始還不能相信,但激動的紅暈很快就出現在他的臉上,眉梢眼角全是笑意,語氣也很激動,「元啟能有今日,全靠陛下信任,大人提攜。」

  大局安穩,朝政平順,這個新姑爺看上去也很識時務,荀白水對當前現狀很是滿意,笑著拍了拍他的小臂,「那也得是你時運好,自己有真本事才行。」

  這時主廳的其他客人都已聞報迎了出來,笑著拱手招呼。能在此處落座的當然都是身份貴重之人,荀白水和蕭元啟趕緊回禮寒暄,大家客客套套地入了座,推杯換盞,賓主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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