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一五六


  在養居殿裡與太后的衝突不好外言,荀飛盞唯有含含糊糊解釋了兩句,好在蕭庭生也不多問,抬手指了指榻前軟凳,示意他坐下說話。

  「老王爺養病這些日子,京城已經人心大亂。太后頻頻召見外臣,內閣更是推波助瀾。那些固執迂腐的人就不說了,即便是真心想要替平旌辯解一二的,面對這抗旨逆君的罪名,沒有老王爺您出頭,他們又豈敢輕易開口?老王爺,火已經燒起來了,您總得有所行動吧?」

  蕭庭生緊了緊領口的軟裘,淡淡問道:「那你想要我如何行動呢?」

  荀飛盞一向心思單純,不似荀家人倒似蒙家人,心中郁憤過來抱怨,其實並沒有通盤細細想過,被老王爺這樣一問,頓時有些怔住,「至少……至少也該……」

  「太后召見了一批朝臣,然後本王也召見一批,從此分成兩派,在朝堂上互相爭鬥嗎?」

  荀飛盞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我……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一旦本王這麼做了,就等於是把一部分朝臣卷到了長林旗下。要知道在朝為官,政見不同想法不同都不可怕,可怕的是眼前有兩個不同的陣營,你不得不從中選一個走進去。」蕭庭生眸色深深,語調中微帶哀涼之意,「武靖爺當年,最恨的就是黨爭。一旦被捲入其中,無論你是貪圖富貴,還是胸懷理想,最終都會不由自主地被兩個字束縛住,那就是『立場』。本王已是這把年紀,沒有多少日子就要去見父皇與先輩了,難道在臨死之前,還要因為自己的兒子,一手拉起一個長林黨嗎?」

  荀飛盞呆了片刻,眼角有些微紅,「可眼下這樣的局面,並不是老王爺您造成的。替平旌爭取他人的支持,也不是有心想要做什麼啊!」

  蕭庭生伸手,輕輕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對峙之局若起,怎麼可能不裹挾他人?不管身在其中的初衷為何,兩方對立走到最後,立場必會先於是非。在這世上,有多少人能做到心無雜念,始終不隨波逐流呢?飛盞,你是天子近臣,是陛下身邊最可依靠之人。本王把這些想法告訴你,是希望你能有自己的判斷。你的心若穩住了,對於陛下來說,絕對沒有壞處。」

  長林王內心深處的這些想法京城裡瞭解的人也許不多,但他以靜制動的效果卻隨著時日流逝漸漸顯露了出來。荀白水剛剛回京的時候,朝堂上可謂是一片譁然。真心激憤也好,隨同大勢也罷,總之彈劾的奏本確實有如雪片一般。可是長林王府毫無回應,懷化將軍還在進京自辯的路上,鬧得再急又有什麼用呢?請求嚴懲的奏本遞上去又沒有駁還,難道還能重複再遞?朝會上義憤填膺的指責一次也就夠了,難不成還要每日一罵?過猶不及的道理人人都明白,一時的喧囂也難以長久,等到蕭平旌十一月初真正進京的時候,金陵城其實已經沒有最初那般嘈雜了。

  因是戴罪之身不能無詔進宮,蕭平旌前往兵部報備還印之後反倒可以直接回府。蕭庭生接到前哨消息提前服了藥,修整鬚髮,更換正裝,打理起自己全副精神,端坐於主院正廳之上,等待著小兒子的歸來。

  「孩兒平旌,參見父王。」

  看著那顆黑髮的頭顱觸點於地,聽著青石地面上輕微的脆響,蕭庭生的胸中不禁湧起了一股熱潮,定了許久的神方才抬了抬手,溫言道:「起來吧。」

  蕭平旌又叩首一次,這才徐徐起身,眼圈微紅,眸中淚光點點。

  「甯關大捷,將二十萬皇屬軍主力斬落馬下,這是為父和你兄長一直未能做到的事情。父兄以你為傲,若是先帝還在,也當以你為傲。」

  壓力再重,風霜再冷,這個二十三歲的年輕人都可以咬牙忍耐。但一句輕柔而慈和的話語卻能在刹那間擊碎他所有的硬殼,讓滾燙的淚水奪眶而出,讓他如小時候一般撲跪在父王的膝下,盡情索求他應得的溫暖和保護。

  沒有了兄長,他還有父親。他還有父親。

  蕭庭生抬手輕輕撫拍小兒子的肩頭,「為父知道,你不但身體勞累,心裡更累。好啦,已經回家了……」

  對於正處於高度敏感期的金陵城來說,懷化將軍抵達的消息可謂各方關注。跟隨蕭平旌回到京城的第一晚,蕭元啟就在自己的書房內接待了一位意料之中的訪客。

  「我才剛剛喘過一口氣,首輔大人也太心急了。」

  荀白水完全不在意他的嘲諷語調,皺眉追問:「你快說,蕭平旌到底在北境給自己安排了什麼後路?長林各營有何異動?」

  蕭元啟打開燈罩親自剪了剪燭頭,神色有些複雜,「沒有。」

  「沒、沒有?」

  「蕭平旌這一個月,忙的都是甯關大捷後北境的軍務,並沒有針對京城做任何的安排。」

  荀白水神色狐疑地眯起了眼睛,「你確定?會不會是他已經對你起疑,刻意隱瞞?」

  蕭元啟合上燈罩,回過身向他攤了攤手,「無論你信與不信,至少在這件事情上,這位長林二公子……實在稱得上是敢做敢當。」

  萊陽小侯爺的這句評語次日經荀白水之口傳入咸安宮後,引發了荀太后難以遏制的怒氣,令她掀開座前的小小桌案,一連砸碎了數個茶杯。

  「說什麼敢做敢當,這分明就是跋扈囂張!就算是長林世子活著,恐怕也不敢在這樣的罪名面前,絲毫不露惶恐之色吧?他是不是真的以為,只要有長林王府庇護,咱們就奈何他不得?」

  荀白水的表情卻沒有她這般憤怒,反而半垂著頭默默思忖著什麼。

  「你說話啊!蕭平旌進京只帶了一百親衛,王府建制也不過兩千府兵而已,你還在顧忌什麼?難不成還真由得他在府裡歇息幾天,高興了再挑個黃道吉日上朝受審嗎?陛下的顏面還要不要了?」

  荀白水緩緩吐了口氣,抬手輕壓以示安撫,「娘娘又不是不知道,這位二公子的性情和他的兄長大不相同,豈能一概而論?再說那畢竟是將門帥府,輔政的老王爺,若想硬碰,可就絕不是數數人頭這麼簡單的事了。不過娘娘您有一點是對的,向蕭平旌問罪這件事情,朝野上下還有許多人正在觀望。至少在這氣勢上,不能由著老王爺按現在的節奏來。」

  「兄長的意思是……」

  「蕭平旌是戴罪之身,怎可容他安居王府?」

  荀太后等的就是他這句話,聞言立時轉過頭去,吩咐道:「素瑩,宣召禁衛營的唐副統領和吳副統領進見。」

  大樑禁衛兵制,大統領之下共有四位副統領,職四品,分營輪值。唐潼和吳閔汀都是京城世家出身,與朝閣間有著千絲萬縷的利益捆綁。由於荀飛盞的脾性有些執拗,信任歸信任,使喚起來到底不夠舒心,所以荀太后經常越過他,直接指派這兩名副統領辦差。大樑重孝道,太后娘娘的尊崇不言而喻,既然皇帝陛下已經默許,兩人也樂得有這樣露臉得賞的機會,聽從吩咐盡心盡力,並將其視為皇室的榮寵與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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