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一五二


  「首輔大人親臨于此,應該能看到二十萬皇屬軍就屯兵在前。軍情緊急,還望大人體諒,請延後一日再行宣旨可好?」

  「為何要延後一日?好讓你為貪軍功大興刀兵,放任這邊境血光衝撞先帝英靈嗎?」

  一句話挑起了周邊眾將眉間的火星,場面一時有些躁動。

  蕭平旌按住性子,抬手先安撫諸將,自己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邊境將士護衛江山,不畏沙場浴血,不畏馬革裹屍,難道在大人的眼裡,就只有『軍功』二字?」

  荀白水語調嚴厲,毫不退縮,「朝廷旨意頒發四境,如若不是貪功,為何只有你北境不肯接旨?」

  話音剛落,才起的風勢突然間轉急,將中軍帥旗和宣詔使儀仗黃幡一起吹得獵獵作響。荀白水微驚抬頭,只見空中陰雲浮動,似乎就要掩過日光。

  蕭平旌神色焦灼,再次懇求道:「荀首輔,長林王府深受皇恩,先帝之國喪,我父子豈會不願安守?可大渝已經揮兵南下,天時之機百年難遇,此戰若勝,北境至少可得十年太平,大人就不能看在守土大局的分上,退讓一步嗎?」

  「天時之機……」荀白水不是尋常人,呆呆僵立片刻,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日食……這是日食……原來你所說的天時之機,指的就是這個……」

  「荀大人……」

  「天道奪日,自古以來便是大凶的異兆!你為臣不敬已觸天怒,居然還敢執迷不悟?」荀白水的嘴唇顫抖了幾下,唰的一下展開聖旨,高聲叫道,「懷化將軍接旨!」

  空中浮雲飄動,明亮的日光被一絲一絲地吞噬。蕭平旌盯著眼前被高高舉起的那方黃絹,面色漸漸轉冷。

  一直緊盯他不放的荀白水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聲調更加尖銳,「蕭平旌!就算你長林王府再威權赫赫,終歸也是陛下的臣屬。抗旨不遵如同謀逆,朝廷、宗室、天下……絕不會容忍你這樣的狂悖之舉!」

  熾白的日光已被遮近半,四周慢慢點起了火把。在跳動的火光之中,蕭平旌側頰的線條顯得越發硬朗,「荀大人高居廟堂之上,你真的知道天下人在乎的是什麼嗎?」

  荀白水咬住了牙關,鬚髮微顫,「聖命當前,不容狡辯。老夫再說一次,請懷化將軍接旨。」

  蕭平旌緊繃的眸色此時反而平靜下來,將視線從那卷明晃晃的聖旨上移開,轉向旁側,叫了一聲:「東青。」

  東青的手中握著一支長槍,含淚舉遞向前。

  椆木,鐵鋒,赤纓。在場的長林舊將全都認得,這支長槍曾經被蕭庭生握過,也曾被蕭平章握過,在北境烽火不息的疆場上,槍鋒所指,必是戰火烽煙最為激烈的地方。

  蕭平旌握槍在手,槍桿於地面重重地一頓,朗聲道:「今日長林上下,乃是聽從我軍令行事。此戰之後,無論何等罪名加身,我蕭平旌一人擔當!」

  荀白水面色如雪,抬手顫顫地指向他,卻又喉間發緊,說不出話來。

  「各位將士!」

  「在!」

  「天機已到,隨我出戰!」

  「殺!殺!殺!」

  震天的聲浪四方波動,長林軍旗迎風招展。黑雲流動的天空中,最後一絲太陽光芒正在急速隱去。

  §下部 第十六章 孰輕孰重

  帳內無燈,漆黑暗沉猶如在最深的夜裡。厚厚的牛皮帳布擋不住遙遙傳來的衝殺聲,縫隙處透進的火把光影照在荀白水陰沉的臉上,不停地跳躍扭動。

  此刻陪同這位宣詔使留在帥帳內的人只有蕭元啟。他微微掀開一角門簾,側耳傾聽遠方的動靜,許久之後,方才淡淡地說了一句:「恭喜大人。」

  荀白水抬起頭,「恭喜?」

  「當眾抗旨不接,若是放在白衣文人的身上,也許還可以當成狂放不羈一笑置之,但蕭平旌是朝廷武臣,掌領兵權,如此舉動當為第一大忌,大人只要緊抓不放,誰能為其辯解?」蕭元啟放下手中的簾布,緩緩回身,「這不正是您千里來此想要達到的目的嗎,難道不值得恭喜?」

  荀白水緊蹙的雙眉抽動了兩下,眸色也有些迷茫,「是啊,就算有再大的軍功,也抵消不了這樣的罪名。你我明白這一點,蕭平旌又何嘗不明白?你說他……他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蕭元啟踱步來到帳中的沙盤前,在黑暗中摸索著拔下了最高處的一面小旗,「他不是都說過了嗎,為了北境十年太平,必須在孰輕孰重之間做了個選擇。不管大人您怎麼想,至少我,我心裡是相信他的。」

  荀白水仰首閉目良久,似乎也有所觸動,可等他再次睜開雙眸時,眼底依然是一片陰寒,「無論蕭平旌是為了什麼,北境上下只聽軍令目無朝廷這是事實!君威方能國安,陛下終究不是先帝,若要將來江山穩固,就絕不能再繼續放縱長林王府……」

  蕭元啟輕柔地笑了一聲,撚動指尖將小旗扔開,轉而握住了腰側佩劍,「該怎麼定罪那是後話,總得回了京城才能辦。此時此地,大人應該用不著我了吧?」

  荀白水微微一怔,旋即又明白過來,「你……你是想要……」

  「大樑兒郎,當戰北方。我在甘州與他們兩年袍澤,既然算是大家最後一次並肩而戰了,想必大人不會介意?」

  此時外間的光線已漸漸轉亮,荀白水頭顱低垂,面上表情僵硬,沒有給他任何的回應。不過蕭元啟也只是這麼說說而已,並不是真的在徵求什麼許可,話音方落便轉過身去,掀起了帳簾大步而出。

  甯關堡西高東低,但坡度舒緩,周邊數十裡皆為原野。覃淩碩之所以敢於結營對峙,就是認為己方兵力占優,只需重甲推進便能破解坡度高差帶來的不利。不久前那場敗仗對於全營上下的影響實在不小,他極度需要一場新的勝利來洗刷眼前的頹勢。

  辰初天光剛剛開始暗淡的時候,這位大渝康王還以為只是突起陰雲。但上天即將奪日示警的流言早在營中傳播已久,很快就有人發現天空中正在呈現的,就是預言中最為可怕的異象。

  「日頭呢?日頭呢!」

  「凶兆!這是天道預警的凶兆!」

  「不好了!上天發怒必有天譴,快逃命啊!」

  漆黑如墨的暗影當頭罩下,長林軍進攻的鳴鏑聲劃破長空,四方箭雨紛飛,殺聲大作。倉促之間由日間防衛轉為抵擋夜襲,再精銳的戰隊也難免措手不及,更何況此時的皇屬軍營內已是亂作一團,連第一輪攻勢都未能抵擋得住,全盤潰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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