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八九


  安穩住了蒙淺雪,蕭平章大略又處置了一下協助夜間巡防的事,這才帶著幾名親衛趕往扶風堂。

  這時天色已經透黑,改為臨時病堂的幾間店面裡只有數盞油燈照明,氣氛極為暗沉。蕭平章直接穿行到後院,一眼看見小弟呆呆站在院中,忙加快了步伐,對他道:「你傳信說老堂主已經進城,這還真是個好消息,他老人家有沒有醫治疫症的……」話到此處,他方才看清了平旌的臉色,眉心不由一皺,「怎麼了?」

  蕭平旌眼瞼下一片暗青,聲音有些低啞,「大哥……林奚也病倒了……」

  蕭平章吃了一驚,繞過他走向對面的屋廊,正好遇上老堂主從室內走出,急忙問道:「林姑娘還好吧?」

  黎騫之滿眸疲色,扶著廊柱稍站了站,既像是在回答他,更似在努力安慰自己,「此病雖烈,但也有不少人能熬過來自愈……奚兒的身體,一向強健……」

  這時杜仲捧著一碗新熬的湯藥從藥房走來,蕭平旌立即迎上前接過,自己端到林奚床前,先將她半身扶起,沾唇試了藥溫,小心地喂了兩匙。

  林奚黑晶般的瞳孔有些微散,努力定神看著蕭平旌,似乎想要跟他說什麼,最終卻又沒有開口,無聲地將整碗湯藥喝下。

  這是她今日所用的第二服藥劑,黎騫之顯然很是期盼能有奇效,一直在床邊觀察,隔半個時辰又診了一次脈,許久後才將手指輕輕放開。

  蕭平旌已經不再像白天那般不停追問情況如何,只是將林奚的手放回被中,輕輕給她掖好被角。

  屋外廊下只有一盞紙燈,幸而月色還好,光暈柔淡。蕭平章並沒有進屋,只靜靜站在階前,聽到老堂主從屋內走出的聲音,方才轉過身來。

  黎騫之走到他身邊站定,憂思重重地道:「若能挨到明日不起高燒,這孩子……也許就能逃過一劫……」

  病房內昏黃的燈光從半開的窗櫺下透出,可以看到平旌守在床前那專注的面容。蕭平章默然片刻,低聲問道:「我能看得出來,林姑娘對我們平旌並沒有厭惡之心。請問老堂主,她為什麼不願意說出身份呢?」

  黎騫之怔了怔,轉頭望向他,「世子猜出來了?」

  「老堂主不就是希望平章能猜出來嗎?」

  黎騫之垂下眼簾,輕輕點了點頭,「……沒錯,當年她們母女悄然出走後,的確是由老夫收留照顧的。」

  蕭平章的語氣中並無責怪之意,但卻十分疑惑,「老堂主為何不肯通知父王?」

  「林深夫人那個時候因喪夫之痛,整個人幾乎已經有了執念,完全經不得任何刺激。老夫是醫者,應當優先考慮病患。五年前她去世後,老夫問過奚兒,她說不願意再提舊約,這件事情也就只能這麼晾著。」

  蕭平章微微皺眉,道:「這麼說,林姑娘只是在聽從母命。」

  「並不全然如此。奚兒這孩子從小性子清淡,主意卻大,就連老夫,也時常不明白她在想些什麼。」

  蕭平章再次看向窗邊的昏黃光影,心頭甚是難過,「不管是因為什麼,只希望上天垂憐,他們兩個自出生起就有的緣分,即便真的要斷……也不要斷在此時……」

  黎騫之長歎一聲,沒有再多說什麼,返身又回到了屋內。

  這次疫病的患者中有許多人的病情都是在深夜突然惡化,黎騫之所改新方中的用藥又甚是冒險,故而絲毫不敢大意,與杜仲兩人輪流值守在病房,準備隨時應對突發的狀況。蕭平旌更是一直在床前不肯離開,即便困極稍歇片刻,眼睛閉上不到一刻鐘也會驚醒。

  一直到下半夜,林奚安靜地躺著未起高熱,只是呼吸有些短促,雙頰潮紅。蕭平旌用清水絞了巾帕給她擦拭頰邊,又伸出手背想要探試一下她額上的溫度。

  似乎正在昏睡的林奚突然低聲道:「你不要……」

  蕭平旌伸在半空的手立時停住,低聲問道:「什麼?」

  林奚徐徐睜開雙眸,眼珠上蒙著一層盈盈的濕氣,「你不要直接碰到我……這很危險……」

  蕭平旌輕輕笑了一下,柔聲道:「我們已經算是朋友了吧?你若不願意,我自會小心不碰到你,但朋友之間,是永遠不會彼此害怕的……」

  細細的淚滴從林奚眼尾滲出,她目光恍惚地凝視蕭平旌的面龐,低聲道:「我曾經想過你是什麼樣子的……你比我想像的要好很多……平旌,無論將來如何,我都很高興能夠與你相識……」

  蕭平旌不是太明白她的意思,俯下身,摸了摸她的頭髮,「你放心,老堂主能治好你,你不會有事的……」

  林奚短促地吸著氣,微見模糊的神智似乎突然間又清醒了一些,在枕上半抬起頭,「……我想喝點水……」

  蕭平旌趕忙起身,到旁邊小桌上倒了一盞水,攬起她的肩頭喂了一口。

  林奚的眉間淺淺蹙了起來,一口清水咽得有些艱難,蕭平旌想要再喂時,她閉上眼睛將臉轉開,搖頭不願再飲。

  怔怔地盯了一會兒手中的水杯,蕭平旌突然想起了什麼,翻身跳起向外奔去,經過外間時,順手端走了一盞小燈。

  坐守在外間閉目養神的杜仲被他一沖而過的動靜驚醒,以為出了什麼狀況,驚慌地跑到內間察看,只見林奚側躺在榻上,呼吸雖弱,狀態還算穩定,又不放心地診了診她雙手的腕脈,確定病情沒有惡化,方才長長吐了口氣。

  這時蕭平旌已經返身回來,手裡捏著一把紅紅的果子,泡進了水壺中,放到爐上加熱。杜仲剛才受了驚,不由抱怨道:「您風風火火地做什麼去了?把我給嚇得……」

  「我給林奚倒水。」

  「桌子上不是有水嗎?」

  「她不喜歡喝那個。」說話間,蕭平旌已從壺中淺淺斟出了一盞色澤淡紅的栗果水,遞到林奚唇邊喂了半勺,見她果然不再拒絕,慢慢咽下了好幾口,面上頓時露出笑容。

  黎老堂主對林奚病勢的預判甚是準確,她當晚未發高熱,次日早晨蘇醒時便明顯轉好,面上的潮紅已經褪去,儘管四肢依然虛弱無力,卻沒有繼發暈厥與抽搐。

  到了晚間,林奚服下調改方子後的第五劑藥,狀態更加穩定,在黎騫之看來已與當年夜秦病患好轉時的情形基本一樣,可算是連日陰霾下難得的一個好兆頭。

  杜仲按老堂主的要求在堂裡病人中挑了二十名,陸續給他們飲下首服湯藥,所有大夫全程細心照看,只盼著過了這一晚能見效驗。

  也許真的是上天開始垂憐,這批服藥病患的高熱在淩晨時開始回落,甚至有七八個人清醒了一段時間,主動開口要喝水。辛勞了一個通宵的大夫們十分欣慰,蕭平旌更是高興地跑進內院病房告訴林奚這個好消息。

  林奚此時已能半坐起身,自己拿木梳梳理著淩亂的長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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