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玄幻奇俠 >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 | 上頁 下頁
八一


  蕭元啟紅著眼睛看向他,「至少他收養了蕭平章……」

  「沒錯,區別就在這裡,關鍵也是在這裡。」濮陽纓仿佛知道他要說這句話般,拊掌一笑,「因為有長林王的尊榮和權柄,蕭平章一個養子,才能享有如今的地位。令尊可是先太后嫡出之子,陛下的胞弟,他如果沒有壞事,你和你母親怎麼可能落到今天這樣的下場?……小侯爺啊,你若是假意與長林府的人交好,那是你聰明,但你若是真的願意以後就聽從蕭平章的指令,恐怕萊陽王爺泉下有知,也是不得安寧的。」

  蕭元啟扶著樹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腦中混沌一片,只知道自己不能再聽他多說一句話,咬牙轉身,腳步有些虛浮地向山道邊走去。

  濮陽纓漠然地看著他跌跌撞撞的背影,似乎也沒有打算繼續緊逼,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韓彥從後方走來,低聲道:「師父對這位小侯爺,倒是格外寬容。」

  濮陽纓淡淡一笑,「蕭元啟聰明多疑,不夠聽話,連我都沒辦法把他當成一顆隨意擺弄的棋子。但反過來說,像他那樣有頭腦又能隱忍的人,遠比其他人更加危險。我在他身上下的工夫,為的只是將來他能成為埋在大樑皇室中的一根毒刺。以後就算我不幸輸了,死了,只要他還活著,這座金陵城就不可能真正地安靜下來。」

  這位白神上師對他的評價,此刻的蕭元啟當然已經聽不見了。他渾渾噩噩地回到府中,覺得這些時日的奮發努力是那麼可笑,同時又是那麼的可悲。阿泰驚惶地迎上前,模模糊糊間應該是在詢問什麼,但他不想聽,也不想回答,吼著命人拿來烈酒,獨自關在房中悶飲,有時睡,有時笑,有時又呆呆坐著,雙眼放空。

  就這樣自我鎖閉了兩三天后,蕭元啟終於平靜了下來,走出房門開始繼續練功,除了臉上愈發沒有表情以外,他看上去似乎已經恢復了正常。

  院外傳來蕭平旌和阿泰說話的聲音,聽起來長林二公子應該是來叫他喝酒。蕭元啟橫過劍鋒為鏡,看著自己蒼白扭曲的臉,突然有一種沖過去詢問蕭平旌的衝動。

  問他到底知不知道,問他是不是真的甘心此生就是個次子,只做長林府的一個閒人。

  但當蕭平旌隨後真的推開房門走到面前時,這位萊陽小侯爺卻只是轉過頭來,臉上露出了無可挑剔的微笑。

  七月十九是武靖帝忌日,蕭歆按慣例將去衛山皇陵守齋半月,以盡孝禮。往年諸皇子一般都會隨行,但前不久東宮走水,蕭元時受了驚嚇,荀皇后以醫囑不宜遠行為由,跪求梁帝將他留在京城。蕭歆對太子的疼愛之心其實並不少於她,稍有猶豫後予以允准,想著衛山自有皇家羽林營扈衛,還將荀飛盞也給東宮留了下來。

  梁帝起駕離京的第二天,韓彥再次來到孤山野嶺間的那個山洞中。浸在藥桶裡的男子已被平放在床板上,雙眸向上翻出眼白,手足痙攣,眼角有暗紅的血線流出。

  韓彥用布巾緊緊掩著口鼻,稍顯懼怕地躲在牆角。

  渭無忌神色自若地拿了一個瓷瓶,收集著病人眼部流出的汙血。旁邊的韓彥有些不安地問道:「京城的規矩比其他地方可要嚴整太多,赤霞鎮只要連續出現七個病例,接診的醫坊就會立即上報京兆尹府,官府若是反應得當,很可能無法蔓延成疫情……」

  渭無忌淡淡笑道:「這一層,掌尊大人早就慮到了。放心吧,在官府還有能力控制一切之前,他不會讓人發現赤霞鎮出了這樣的事情。」

  集足了兩瓶毒血後,渭無忌用木塞緊緊塞住瓶口,裹入布巾中,轉身掀開垂簾走到了外間中庭。韓彥捂著口鼻趕緊跟了出來。

  等在外頭的渭無病不由笑了起來,道:「彥哥兒不用害怕,赤霞鎮那邊自有我們兄弟動手,你回去陪掌尊大人等著就是了。」

  韓彥巴不得這句話,笑著又恭維了兩句,飛奔著離開這個有些不敢呼吸的山洞,回到乾天院向濮陽纓稟報了行動的進展。

  濮陽纓仍在淨室中擺弄配製他的霜骨之毒,聽了後只點了點頭,手下絲毫未停。玉碗中調製出的藥汁看上去比上次稀薄了一些,拿到丹爐銅盤中熬制之後,倒出的液體已由墨綠轉為淺青,令濮陽纓唇角的笑意更深。

  當夜二更時分,靜寂的後殿外廊上終於響起了腳步聲,獨自在燈下對著棋盤打譜的濮陽纓立起身,眸中難得出現了一抹熱切之色。

  門扉輕動,渭無忌通身黑衣快步走進,抱拳行了禮,簡潔地道:「稟知掌尊大人,赤霞鎮三處水源,都已投下引發疫病之物。大約數日後,就能有明顯的病例。」

  「沒有人注意到你?」

  「絕對沒有。」

  濮陽纓滿意地微笑了一下,「很好。從現在開始,每一步都必須十分精細。看來我也該準備進宮,再去見見那位皇后娘娘了。」

  在濮陽纓所有的手下中,渭無忌最為瞭解他的計劃,此刻的神情有些憂慮,「……就算一切順利,只要事發,最終必會查到掌尊大人您的身上,只怕這以後,您就不能在京城裡公開立足……」

  「你我到金陵來,又不是真的想要謀一份富貴前程。」濮陽纓返身回到棋台邊,低垂的眼眸下一片陰影,「只要能讓仇人們嘗一嘗當初咱們受過的苦,什麼代價都無所謂……」

  渭無忌抿緊唇角,臉頰也閃過一抹激動的潮紅,「是。我夜淩城中地獄般的噩夢,的確該讓仇人們也見識見識了。」

  乾天院暗夜中的這絲波瀾,荀皇后當然完全不知。她只知道白神院中已為太子設立了破解凶劫的祭壇,一心等著濮陽纓再次進宮稟告施法的效驗。

  有道是疑心生暗鬼,荀皇后信了凶邪一說,只要見到太子,就會覺得他臉色不好,焦慮之情一日深似一日,聽到濮陽上師在外請見,立即叫素瑩將他接了進來。

  進殿行過禮後,濮陽纓瞧了瞧皇后的面色,關切地問道:「娘娘看上去神思不安,想是多日未得安眠了?」

  「你先不要管本宮,快說,為太子施法效驗如何?」

  「回稟娘娘,入侵紫微的陰芒已向乾宮映射,指向帝京西位。臣特意派人去京西赤霞鎮看了看,天劫移轉,已初見效驗。」

  荀皇后長長吐了口氣,閉目片刻,語調有些低沉,「赤霞鎮替太子應劫的子民皆有大功,事後,上師一定要替本宮好生撫恤。」

  濮陽纓微微挑了挑眉,「娘娘,大功還未告成呢,現在說撫恤恐怕早了些吧。」

  荀皇后吃了一驚,「你不是說已有效驗嗎?」

  「京城是全天下規程最嚴之地,一旦出現異常,醫坊自然會通報官府。若赤霞鎮被救治及時,災厄得解,那麼太子殿下不僅難保萬全,恐還有反噬之憂。」

  荀皇后怔怔地瞪了他半晌,面色如土,「你……你從來沒有說過反噬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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